【民间语文648期】我接触“坐牢”圈子一个月

【民间语文648期】我接触“坐牢”圈子一个月，倾覆了我们对监狱的认识

编缉|成都上官乱 官方微信号：tianyaguancha　　

　　许多人爱上张一山，是在余功在看守所里那场戏。他愤慨值爆表，战斗力爆棚，清洁利落地礼服牢头，胜利上位“二哥”的那一刻，他的痞帅值到达了极致。那是《余功》敢称本身为“超等网剧”的底气，也是张一山自《余功》播出以来粉丝狂涨几百万的原因。那满足了各人对看守所或者监狱气象的一贯想象：在那个危机四伏的残酷森林里，每天都上演着令人血脉贲张的决斗，只要够狠够凶猛，就能获得命运的垂青。《越狱》、《肖生克的救赎》，或者《战狼》，各类影视题材都不忘设置那种情节。即便偶然有温情如《七号房的礼品》、《和声》如许的片子，也会告诉你，有牢房的处所就有暴力。

　　各人很难晓得实在的监狱和看守所事实是什么样子，也没人想去亲身体验。但其实，要接近他们其实不难，网上有一些监狱主题的贴吧，发贴人都是亲历者。此中有一个就叫做“坐牢吧”，看完《余功》之后，我在里面逛了一个多月，还跟一些人聊了聊。发现监狱现实不只和暴力想象与智力游戏都相去甚远，并且，更繁重的现实——家属，不断被我们深深地忽略。

　　在监狱，最可怕的不是“挨打”

　　起首，看守所和监狱是有区此外，大致上的区分就是：在看守所是案件诉讼和审讯期，审讯完之后，刑期短的就在看守所留到期满（死刑立即施行的也大多留在看守所），时间长点的就会送监狱，分到详细监区前，会集中承受1-3个月的行为标准训练，那个处所叫集训队 ，俗称入监队。进入监狱后，就过上了吃饭、睡觉、上工的服刑生活，除了没自在，跟任何一个大型厂区区别不大。

　　《余功》里监狱“暴力”发作在看守所，良多人认为，看守所比监狱复杂，因为那时候往往还没判刑，人都充满焦虑，经常会发作抵触。

　　曾经有狱警对我说过，在90年代，各人的法令意识遍及不强，他就看见狱警把犯人拖到监狱外面用皮鞭狠抽。“挨打”，是早年监狱的集体印象，那时端方也良多，“拜牢门”、“审问”都是老犯人对于新犯人的手段。但是如今那种森林形态很少见，狱警打人是违规的，同时也是很初级的体例，因为还有更重要的赏罚手段——控造自在，好比被拷在窗户上诚恳几天，或者关禁闭，在已经失去自在的形态下，那种赏罚很要命，再燥的火气都能在禁闭室被关冷关灭。“牢头”也并非一个遍及的存在，但是号长是不断存在的，日常负责发饭、叫号，有时拥有刷牙、上茅厕的优先权。

　　但在贴吧里，你能够发现，更遍及的情况是如许的：“渐渐相处下来，才发现各人都不是坏人，没有卫生纸谁有城市给，家里送进来吃的城市拿出给各人分享，生病了各人都很关心赐顾帮衬，没有衣服内裤谁有城市给的，精神欠好的时候各人城市过来慰藉，每次差人来提审，各人城市告诉你，什么都不要多交待。”

　　还有更温馨的排场：在外面不会叠被子、洗衣服，到里面都学会了。在看守所里还会发《刑事诉讼法》等小册子，良多人在看守所更大的收成就是能把那本书背出来，各人还经常一路研究，以至还有人一个监室比谁背的快。

　　无论在看守所仍是监狱，他们更大的慰藉，都是家属来信，那代表着希望，代表着他们和外界最慎密的联络。那么，在外面期待他们的家人，又是如何一种形态呢？

　　“开贴等夫”，一群孤单女人的抱团取暖

　　“等夫”互助，那是家属那个群体给猎奇的窥视者更大的不测。

　　那些家属以丈夫或者男友在服刑的女性为主。从贴吧成立第一天起，就不竭有女人建QQ群，公布群号，群名都充满“正能量”，大多都叫“等夫群”“守望实爱群”“期待老公”……一看群名，容易让人误认为是做捐助或者放生的民间组织。

　　而有意思的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刑满释放的人员建的群，群名叫“战友群”。

　　那群等夫的女人在那里缔造了一种耐人思虑的气氛。

　　和想象的差别，她们在那里并没有彼此哭诉。那里最奇特最常见的现象就是“开贴等夫”——她们会从汉子被公安带走的第一天就开贴记录，从担惊受怕，到四处求人，到鼓舞本身顽强等下去，再到记录期待生活的日常点滴。在那里，一个帖子酿成两年以上的日志是很常见的工作，经常能够看见如许的内容：

　　“亲爱的，今天第十天了，对你的思念没有一刻停行过，心里老是不安。 ”

　　“刑期有限，爱无限。开帖等你。 ”

　　“弟弟，姐姐在等你。全家都在等你 ”

　　“XX，你吃饭了吗，我今天吃的XX，前次给你送的衣服，狱警不收……”

　　各人也在回贴中讨论十分详细的问题，如何打德律风、写信、送工具，包罗如何“走后门”，如何弛刑，还有如何从周遭人的异样目光中豁然，如何和公婆天然相处，如何勤奋工做存钱期待丈夫归来……她们充满“正能量”，彼此打气，彼此慰藉，以至还到一些充满戾气的帖子下去劝报酬善，她们也关心国度大事，雅安地震那年，她们还开贴祈福。她们大都履历着“从最后的撕心裂肺到最初的心如行水，渐渐习惯一小我的日子”，良多人就是如许，“家里阿谁不在的时候我根本是和贴吧过来的”。

　　但是，几乎没有人讲述比及另一半归来后的生活，我见到最长的等夫帖，也就接近4年，内容在怠倦和乏味中突然中断。她们战胜了一切困难困苦，最初却发现时间才是更大的仇敌。

　　有一个女人，丈夫被判了10年，她等了7年之后，突然不想等了。

　　她说：”就是不想等了，和豪情没有任何原因，那些年我是如一日一样爱他，可是除了爱他其他仿佛什么都改动了。我那几年那么勤奋工做挣钱就是想他回来能够好过点不消那么难，从头起头不至于过的太难，可他家人说我在如许倒贴是把你惯了“。

　　而她还认为本身”整个贴吧就我一个在负能量“，充满了对等夫姐妹们的愧疚。她更想欠亨的是，她在那里每天记日志等汉子，但跟牢里的另一半通德律风或者会见时，却竟然没什么话说，那让她对丈夫归来后的生活充满了疑虑。不外，很快有良多女人发出了共识：

　　“一样的，每次打德律风都不晓得要聊什么，没有一样的生活价值不雅人生不雅了。“

　　”每次德律风我就设法子找话和他说，说完一句我又在想还要说什么，哎，实的不在一个平行线上面了。“

　　比拟对将来的担忧，更让她们揪心的仍是面前的生活。

　　“我如今每天起早贪黑的上班，还做着微商，以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今进来买个生果，还得研究下代价，菜市场去一次都觉得大出血，就想挣钱攒钱，等他出来，”

　　“我也是一样，钱不舍得花因为还要交房租，生果以前我都是一天买一次，如今一个礼拜一次，零食也很少吃了，每天晚上回家都得给伴侣打德律风壮胆。”

　　让人沉思的是，在那些倾吐背后，你很容易看见一个个超出了日常理解范畴的家庭：有个女孩子18岁就成婚，20岁生孩子，然后丈夫进监牢；还有两人有孩子了，但是并没有成婚证，招致她至今没法以配头身份探监。里面历来不缺从中学就起头爱情，不满20岁就成婚的家庭，他们最重要的生长时刻，一个在监狱，一个在期待。

　　当然，仍是有人会曲面阿谁最现实也最敏感的问题——“忠贞”。

　　一个刚刚服刑完出来的汉子发贴说：坐了15个月出来后，他得知他服刑期间，女伴侣谈过男伴侣，还曾堕胎。他难受而耻辱，但想分隔又不舍。

　　而回复他的大多是女人，但她们的反响之冲动让人吃惊，似乎那个不认识的女人的“不忠”行为构成了对她们坚贞行为的蔑视。

　　一个女人说：“若是是我，我老公坚定不会原谅我的，那种原则性的问题他必定不会承受，每次打德律风碰头都要给我敲警钟！ ”还有人说：“你才15个月450天她就变节了。怒我婉言，那种女人你不要也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那种问题也有女人提问：“坐牢归来的汉子会思疑本身妻子出轨不?此次去看他竟然是比及他的不信赖，我实的心灰意冷了。”

　　女人们的回复也挺冲动。“一般城市思疑的。”“我经常给吧里的妹妹们泼冷水，别指望通过坐牢 换回一个抱负的汉子。”

　　别的，还经常有女人以孩子需要完好的家的名义，劝“意志不坚决”的女人继续坚决地等下去。她们的“互助”，复杂而惊心动魄。

　　“弛刑”总遇骗子，“犯罪”是个敏感的事儿

　　弛刑是一个隐秘而重要的议题，并且带有极强的专业性，所以吧内网友开贴乞助的问题次要就是若何“弛刑”。可根据各人的思维习惯，凡是碰到和权利打交道的工作，城市起首想到花钱“找关系”，并且失败了也难以追查，所以经常有骗子上门。若何防骗，也是各人讨论的重点。

　　某个等夫贴中就有一个女人哭诉：老公进去之后，她就找伴侣，托关系，把家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一心想把他保出来，累得形销骨立，成果钱全数打了水漂，她最初靠着女儿和贴吧才走完了期待丈夫出狱的三年。曲到最初也不大白那钱到底是不是上当了，或者压根花钱就没有用。

　　有人总结了“找关系三大口诀”——”找对人“”花对钱“”用对法“，但都没有最初一句告诫重要：”无论什么人以什么名义来找你，即使有你亲人的亲笔信，都先不要相信。如今执法越来越正规，最最少大面上是如斯，没可能突然有严重幸运降临。那些事，九成都是易拉罐中奖式的圈套。“

　　但比拟弛刑，“犯罪”二字更深邃，它听起来更美妙，本色却更微妙。有人说，不管在里面仍是外面，各人城市慎提“犯罪”，因为在监狱里，除了义举，“犯罪”差不多就等于“举报”。有一个从死迟缓慢弛刑出狱的人说，他的弛刑次要靠三次“犯罪”：“一次是号子里有人想越狱，我告诉管教了，属于举报；还有00年农场干活的时候有个差人心脏病，我给送医务室去了；03年有个狱友干活差点被起重机碰着，也是我和两个同号的救的，就那三次犯罪。”

　　他招工找到的“犯人”，现在都成了小老板

　　监狱工场是一个有些争议的存在，不外不管怎么说，良多服刑人员出狱后，却是拥有了一技之长——日复一日做同样的工作，总能游刃有余。但其实他们实正看中的，并非培育一项技能——究竟结果大大都人做的工做仍是没有太多手艺含量的，也并非那象征性的劳动报答——一月几十块钱存到出狱时收取，而是通过工做能够积累奖励分数，到达要求即可以弛刑。但是他们出狱也很难找工做，你时常能在吧里看到恢复重生活受挫的人，他们经常哀叹“坐牢那个帽子会跟你一辈子”。

　　但你仍然会发现一些出格的人，好比此中一个叫“L少”的。

　　他在2009年建吧之初就发言，说本身是一个企业老板，凡是有服刑完后找不到工做的兄弟，都能够去他那里工做，他一视同仁。后来，他经常在吧里出没，为良多人解惑，司法和监狱规律方面的问题他都答复得相当专业。如今，他已是吧内名人，各人称他为“L少”。

　　他对那个群体原来就不目生，他亲戚是监狱办理人员，所以他参不雅过很多监狱工场，在他看来，那些和任何一个大的厂区没有两样，那些犯人不外是被管得更严的工人。他认为只要进入那种“工场生活”，人很快就习惯了，“如今实正坐牢的人，身体是根本没有什么遭功的，心理上的熬煎也就最后几个月。最苦的是他们家属，从头至尾都是亲身之痛。”

　　几年前，他的工场招工，来报名的人中就有刑满释放人员。他惊然发现，那些人都有不错的才能和从头生活的决心，如今，他们已经不在他的工场，而成了小老板——他的经销商，日子还挺滋润。他以至认为那些人中不乏“精英”，只是走错了道。后来一个偶尔的时机，他在坐牢吧发了一个帖子，说本身的工场大门永久向他们敞开，那给了良多人以鼓舞。渐渐地，他成了颇有声威的吧友。

　　在里面呆了才半年，出来后每晚7点都有看新闻联播的欲望

　　看过《肖申克的救赎》，良多人对阿谁老布印象深入，就是阿谁养了一只叫杰克的鸟做宠物的自由老犯人，他出狱后，却惶恐惊惧，他杀身亡。人不是都神驰自在的吗？监狱那种生活也能够将人“体系体例化”吗？谜底，是。因为我在现实中也看到了如许一小我，暂且叫他“小C”吧。

　　小C在监狱服刑15年，刚出狱不久，却无比驰念监狱，恐惧现实，于是他在网上订购了囚服、囚被、囚鞋， 还定造了一个监狱里那种上下铺铁架床，还把出狱后长出来的头发从头剃光。本想后半生都如斯穿戴，在家里强烈反对下，他才容许只在家里穿囚服。

　　他还发布了他穿囚服的照片，像犯人一样双腿闭拢，手放膝盖，端方地坐着，像期待问讯。

　　”我觉适当今社会的生活太欠好了，想回监狱去，究竟结果在里面呆了15年呢，对里面的生活体例都熟了，对外面却很目生。里面吃穿住都不愁，生活规律，总觉得比如今在家里好多了……家里很有钱，我还有两个哥哥，所以家里不需要我，我还实不如归去呢。“他说。

　　在狱中时，他们每天想加分，想弛刑，想女人，看见个来采访的女记者或者来探监的女人，他们城市有心理反响，每天天黑之后，几乎人人城市躲在辈子里手淫。然而出狱之后，他一次也没有碰过实在的女人身体。“我爹花钱给我找了个18的小妮儿，但我一次都没跟她做过，不知怎么的如今对女人不感兴趣……”他的疑惑和苍茫都很热诚。

　　没想到，还有很多共识，他们配合用了一个词：“体系体例化”，我很猎奇为什么他们都喜好用那个词。

　　有人说：“因为人适应了里面的生活，觉得里面生活恬逸。吃喝不愁，住也不愁，比外面好。并且心里不恬逸了还有女警进来跟你谈话。家里人不管你，你不恬逸差人还会去你家里家访，邀请家人来接见给钱。劳动惨一点和外面工场有啥子区别？”

　　还有个之前只是做告白的人都“表露”了本身的前科：“是啊，早睡早起，被子叠成豆腐块儿，我都成习惯了…… ”

　　还有人诡计慰藉他，说“还有比你更夸大的”：XX监狱，一个被判死缓的，十几年后刑满释放了，人当场瓦解了，出了监狱的大门就围着监狱的围墙转圈，被站岗的武警看到了，抓回监狱，让他们队的管教来认人，最初四处打德律风通知家属来接人。

　　“恩，我也挺说有小我出来，抱着大门不愿走，非要归去的，因为觉得一切都那么目生。”

　　但还好，他也在渐渐适应，还看过心理医生，比来找了个组拆电机的活干——那是他在监狱里面学会的技能。不外，他的工友们开打趣时仍然习惯叫他“劳改犯”。

　　我问他：你在里面想女人，为什么出来反而没兴趣了呢？你说你适应不了如今的社会，但为什么你很快就学会网购囚服了呢？

　　他照旧很苍茫，说：是啊，我也觉得奇异。

　　我还看见一人冲动地回应他：“我在里面呆了才半年，出来以后，每晚7点钟都有想看新闻联播的欲望，没进去过的人，永久不晓得体系体例化能够把一小我酿成别的一小我。”

　　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唱卡拉OK的声音，一群犯人动情地唱十几年前的收集流行歌——《老鼠爱大米》。

　　我后来重温了一下《肖申克的救赎》，里面有一句台词：These walls are kind of funny like that. First you hate’em, then you get used to’em. Enough time passes, gets so you depend on them. That's institutionalized.

　　翻译出来就是：那些高墙还实是有点意思。一起头你恨它，然后你对它就习惯了。等相当的时间过去后，你还会依赖它。 那就叫“体系体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