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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捷通 2022年07月09日 要债案例 197 3

序言

  这是一个最平凡的人写的关于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和他眼中的世界。他的文字尽管不是最好,但写作是他的爱好。他的经历尽管普通,但却也折射出这个时代某一类大学生的追求与彷徨。

  鲁迅先生说,世界上有很多路,走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路。小学,中学,大学,考研,工作,恋爱……这是无数人走过的路。

  2003年的冬天,经历了雄心勃勃上大学,然后大城市工作的奔波,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回到了家乡,开始了机关的工作。鲁迅先生的《在酒楼上》,一只苍蝇从一个起点飞,饶了一圈又飞回来。如果没有经历过大城市的精彩与无奈,我是不会回家乡的。

  以现在的年龄来说,不知道人生最美好是哪个阶段,但大学一定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之一。于是,有这样的空闲写下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写下那些令人难忘的人与事。

  天下事最怕自己火热,别人索然无味。但又一想,我娱乐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安旗教授

   大一时在学校门口的天桥脚下一家书店看书,看到一本书名叫《我读李太白》,当时就喜欢这个书名,豪放中有自信。书的作者是安旗,名字很陌生但觉得新奇。

   不知不觉在中文系度过了几年,安旗教授的大名也由陌生变得熟悉。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而是培养做学问的,这是中文系的每一个老师对刚进校园的才子才女的一声棒喝。我在中文系混了几年,也渐渐发现了中文系的功用,读李白诗有意思,读评论李白诗歌的论文也有意思,而安旗教授就是当代研究李白的专家。

   带着梦想而来,带着失望而去的两位大诗人李白、杜甫都在长安城留下了不朽的诗篇。西大中文系也有两位最知名的教授,安旗教授研究李白,傅庚生教授研究杜甫,可惜傅教授早就不在人世了。

   总想着机会拜访安旗教授,在旧书店找到一本安旗教授的《李白传》,书是八十年代出的,写得是文才斐然,刚好我的论文就是关于李白的,就想趁此机会拜访。先给安旗教授打了个电话,我说,安教授在吗?我就是。没想到安旗教授是个老太太,我当然先客套几句,说刚刚拜读安教授的《李白传》,觉得写的很好。马上传来老太太的笑声,那是我的少作,我虽然这样大年纪了,但还是觉得少作。电话那端传来文言的谦辞,我只感觉自己像我打通时代的隧道,或者打电话给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说不上来。

   老太太很客气叫我下午三点去她家,我约了同学吴兄一起去,吴兄健谈,冷场时总可以搭上话。

   西大老宿舍楼很暗也很旧,敲门,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太太,穿着南方乡村老太太的衣服,却很有精神。坐下,照例客套几句,吴兄说起他此次考上了山东大学研究生,正准备去读。老太太很爽朗地说,山大的萧涤飞可是我老师啊。说得很诚恳,感觉那态度是小学生说老师的自豪与热情。萧先生曾经在川大教过书,老太太也是川大毕业的,真有白头学生话老师的沧桑感。

   老太太问了我们学习情况后,不知怎么的主动跟我们聊起了克隆技术,她说,中国古代有个成语叫独驹无母。就是没有母亲的小马,以前怎么也解释不通,现在克隆技术一来,不就可以解释了吗?我们听了大笑。接着老太太又引了里面的话,一木之末,木,就是一块木头截,总是无穷尽,为了我们能听懂,她还特意到书房拿了把尺子做示范,她说这不就是现在的纳米技术,本来以为质子是最小单位,想不到还可以分啊。老太太自己笑得很开心。对于这样的发现,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但每当外国有新技术出来,总有中国人撰文说我们中国早在什么什么时候就有了,我向来是觉得中国人真可怜。但老太太不一样,研究李白,整天装在线装书里,还能了解当代的科技,真可以说是与时俱进。

   同老太太聊天,我们强烈感受到她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与使命感,这话说起来有点大,但如果你也在场,也会很深体会,老太太说起有一年去陕博参观青铜器,自己自费去看了三次,看一次流泪一次,我们中国人太伟大了,虽然自己不能改行去研究,但青铜器的精湛实在是令我们后人有自豪感。

  老太太在李白研究上最大的贡献是主持编写了《李白诗文系年》,讲起李白,老太太神采发扬,说李白的诗文系年,日本人走在我们前面,我们急啊,所以自己带领一班弟子就加倍的努力。

  问起老太太近况,老太太很动情地说在第三次修订,希望在死之前把书能写得自己满意。

   毕业后,在家乡的书店看到八十几岁的老太太新著《李白诗秘要》,2004又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老太太的《李太白别传》。

   李白离开长安已经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后他梦想萦绕的长安城,有一位四川家乡的女学者沿着他的足迹,把毕生的精力研究他。李白如果地下有知,也是感到欣慰。

  一.1998年的夏天

   1998年的夏天同往年一样平淡无奇,如果非要说什么特别,那么这一年的夏天老天似乎多流了几滴眼泪,长江中下游地区发生了特大的水灾,我们敬爱的解放军谱写了一曲众志城诚的歌。但是中国那么大,每年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自然灾害,所以对于不是身受其害的人来说,98年的夏天是很容易忘记的。

   但是这一年的夏天对我来说却意义非常。1998年我虚岁20,在我出生的海岛城市呆了20年,生活在我们这个城市的人也很奇怪,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抱怨,城市太小,然后都希望能有机会去大城市,大人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孩子从小受了这样的熏陶,所以每年大学毕业从我们这个城市出去的大都是不回来的。对于我来说,因为只在小时候去过一趟杭州,并不觉得杭州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可以说是不喜欢的。但是对于生活了20年的城市也是不喜欢,我生活的城市实在太小,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只要20分钟。我把希望都寄托给了98年夏天的高考。为了这一天我有意无意等了20年,说到底中国还是一个很传统的国家。我不知道生为中国人是否幸福,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我更多的感到作为中国小孩的沉重。

   我出生时,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会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他们会提起,就是希望这个小孩能考上大学。读书考大学,那是无论城市和乡村里都期盼的。

   于是中国的孩子,从他幼年时开始,每一次受到的鼓励都是读书考大学,他所有的每一次稍微比别人优秀的地方,就是离大学这个门坎近些。

   浙江乡下的风俗是每年旧年历每户人家都要在家杀鸡宰鹅,祭拜菩萨和祖先,类似于鲁迅描写的旧历过年。另外,每到清明,端午这样的节日和都要在家点上香纪念死去的先人。每次这样的祭祀,大人小孩都要磕头作辑,然后嘴里说些祝福的话,大人会说,保佑小孩考上大学,然后叫小孩在菩萨和祖宗面前这样祈祷。我从小是听话的,对于这样庄严仪式看得很重。虽然我从来没看到桌上的酒菜被动过,但父母都说菩萨和祖宗在吃饭。所以宁愿相信是在吃饭,尽管有时候也怀疑过。祭神如神在,那是孔夫子的名言。

   大学?大人们每次为我这样的祈祷,我自己也是这样的祈祷。心里多少有些压力,我能考上大学吗?对于一个刚刚懂事的人来说,想大学真是幸福而遥远。我没见过大学生,更何况见大学。

   终于在大学这个目标下,我读了6年小学,3年初中,3年高中。我已经20岁了,长辈和我在菩萨和祖宗面前祈祷了20年,要知道别人也是这样在祈祷的,除非他一读书就比较差,父母从小对他失去了信心。

   所以背负这样沉重的20年,98年高考就有快要解脱的感觉。

  高三的复习是昏天暗地的苦,我却还算轻松。我读的是文科,文科考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虽然当时的成绩并不是最好,但我却相信在高考能发挥好。我是个喜欢估计的人。一般文科生,数学是害怕的,但我的数学学得可以,历史又是我喜欢的,语文更不用害怕,对于政治我相信别人能考多少,我也不会差,所欠缺的只是英语,跟最好的人相比差了10分。但心里其实并不轻松,只是觉得复习的差不多了,高考前学校放假在家休息半个月,我实在觉得这样的休息很必要,所以就真的好好在家休息,我记得自己每天早上早早起来之后,吃过早饭就是昏昏睡去。这段时间,突然对《毛泽东诗词》极感兴趣,虽然知道快要高考了,但还是买了一本,每天读一点,心情也更加的开阔。读伟大人物的书,是会长志气的。应该得益于这半个月的休息,其实高考虽然两天半,那也是很累人的事。我的体力在那段时间得到恢复,另外,照医学的角度来讲,人睡觉时,大脑会自动帮你记忆的东西清理。

   考试前早早去看过试场,全区文科考试的地点都在一中。说起来,我是迷信的。因为6年前,小学毕业曾经去一中参加过升学考,考得很好,后来因为去了省重点中学就没去一中。所以我相信那里还会给我带来好运。

   终于熬到了7月7日早上,那一天是中国的七七事变,我不知道中国人选择那特殊意义的一天,是否有勿忘国耻的意思。高考是为国家选拔人才,人才是应该报效祖国的。同时也是通过高考,能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吃过早饭,父亲特意陪我去考场。我从小学一年级上学第一天也是自己走去的,为了高考,父亲陪我去,可见对高考的重视。出发前,我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只是想快点出去。后来读《红楼梦》贾宝玉赶考前,说过这样的话,母亲生我一世,我无可报答,只有这一入场用心作了文章,好好的中个举人出来。那时太太喜欢喜欢,便是儿子一辈子的事也完了,一辈子的不好也都遮过去了。我读到这段话,眼泪流下来了,生我者父母,花了这么多钱读书,如果没考上,那儿子真是没有脸面再去见人,为父母的也是终生憾事。(自注:要说传统,中国真是一个传统的国家。一个农村的孩子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上大学还是主要的方式之一,而这个传统传从中国的汉朝时就开始了。难怪康有为的废除科举这样的变法为带来这样大的阻力,这是断了中国读书人的出路,也是断了来自底层百姓的希望。所以,中国大学可以扩招,因为上大学的虚荣在农村还是很有市场,虽然它带给穷困农民是沉重的压力,但是从社会进步来说,毕竟是让更多的农村孩子见了市面。 )

   第一场考语文,我就一惊。98年高考语文试卷跟96,97比较起来,试卷前半部分已经不是一个档次,题目难度下降了许多,做的很顺手。以后的各场也是颇为顺利,高考的每一门科目都是2个小时,我几乎每一门都只花了1小时。高考是炎热的,但我考试的教室刚好还凉快,一中的考场确实给我带来了新鲜感,也为我带来了好运。高考考完有的同学说他们的考场被太阳晒着了,我庆幸自己没有晒着太阳,要不我是个对环境很挑剔的人,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出考场的时候,父亲早早等在学校大门口,我是一脸轻松,考完一门轻松一门,父亲也是高兴的,做父亲的其实并不比儿子轻松。

   回到家,母亲就象招待客人一样招待儿子。上午母亲要为我做饭,所以不能去试场。下午她有空就陪我去考场。我在里面考试,母亲和其他望子成龙的父母在考场外面等。可怜天下父母心,做儿子的争气还好,如果不争气,那实在是太伤父母心了。

  就这样二天半,家里人天天陪我去。我也是做的顺手,就等着高考成绩下来了。

   二.填志愿

  考场轻松,考完却不轻松,要三个星期后才知道成绩,而这三星期又没有事情做,所以真是为伊等得人憔悴。根据考试的感觉,考得应该不会差的,我怕的是万一运气不好,英语填答案填错,但又想到我考场上的那份小心翼翼,这样的机率又几乎是零。

  一星期后,高考的标准答案出来了,那年填报大学志愿还是老办法,先叫考生根据高考的标准答案估分,然后考生根据自己估分的结果填报理想的大学。7月15日,我去学校领高考标准答案,标准答案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五门试卷的原题和答案,我一看到高考题目,心就激动了,一领到答案,就像小偷一样飞快骑自行车回家。回家遇到家人,母亲正在洗衣服,我说领到答案了,母亲冲我笑。然后我一个人跑到高考前常去复习的河边的石凳上,闭了闭眼睛,边看题目边看答案,看得是心花怒放。因为5门功课的成绩估计都在110以上,这样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我的估分成绩在550,比平时考试的成绩要好。班上最好的成绩是570,按照惯例,舟山中学的第一名就是全市的第一二名。这样我上重点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但估分毕竟是自己的估计,每年有很多考生因为估的过高或过低上不了自己相匹配的大学而遗憾终生。

  估分是出来了,这个时候最麻烦是填报志愿,毕竟是小地方人,父母都只有小学文化,只知道大学大学,却不知道大学的好坏天壤之别。北大,清华当然知道,但这样的人毕竟凤毛麟角,是想都不敢想。另外,上大学前还要选择好专业,天地良心,一个闭塞的小地方只知道埋头读书的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要在两三天内在考试过后极度兴奋的状态下,决定他未来几十年一生的职业,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想想,那两天真是有点残酷。

  我到底是年轻,填志愿前一个主导思想,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北方,就想着能在大学四年生活在北方,但对于毕业后也是很明确,毕业一定要回到离家近点的城市。

  大学的填报志愿书也来了。一本薄一本厚,薄的一本依次写着特殊学校,全国重点大学,普通本科,专科,电大五批在浙江省招生的专业与人数。厚的一本是这些大学前年和去年在浙江招生的分数。特殊学校是公安,国防等相关的,好象与我关系不大。我的重点是填好全国的重点大学。说来惭愧,除了北大,清华,复旦等少数几所大学外,我实在不知道全国竟还有这样多重点大学,只是属于文科生的实在很有限,专业选择的也很有限。文科生四大块传统专业,金融, 法律和外语。传统专业如中文,历史等。金融如国际贸易,银行货币,听起来都很好听。法律,外语不用解释。我对专业的选择是颇费心的,这就是一个人平时的性格,我们很多人都会顺从别人的想法,但骨子里却有着自己的想法。当时热门的是新闻,法律和外语。至于为什么好,谁也不知道,也许是这三个专业听起来好听,工作体面收入高。其实98年的时候已经传来大学工作已经不包分配,要自己找工作,所以对于所学的专业与将来不一定能找到相对应的工作还是有一定的预计的。

  在重点大学栏里挑,北方的城市一个北京,一个西安,北大是进不去的,其他的都是金融学校与外语学校,这两类我兴趣不大。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理想的工作又是什么?雄辩滔滔的律师替人打官司,鹦鹉学舌替人做翻译,这两个我都不爱好。太阳底下最崇高的职业教书,我自信自己能做个好老师,但觉得这样的职业似乎缺乏挑战,也与自己的期望是有距离的。所以我的小聪明又犯了,我文章写得不错,也喜欢写文章,就想着做记者,所以眼睛就停在了西北大学,地点又在西安

  三.上学路上

   去西安上大学是父亲陪我去的,本来母亲也要去,但临走前的几个星期,母亲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也没劝母亲,一则母亲的身体不是很好,怕她受车旅之苦。二则我知道母亲是个节省的人,多一个人总是多开销。

   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在20岁之前,除了小学时跟着老师去过杭州外,并未一个人长久的离开母亲,有的也只是放寒暑假时回老家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住一段日子。但是这一次我是要远离了,虽然舍不得母亲,但毕竟第一次上大学的兴奋,快乐多于哀愁。

   去西安的通常走法是从舟山坐一个晚上的船到上海,然后从上海坐火车到西安。船是晚上6点,所以先在家里吃好饭,我是如何吃得下,母亲躲在房里先哭过,我说每一句话都会使得母亲流泪。家里早就给我准备好了被子和几个箱子的衣服与生活用品。到码头是全家一起去,我与父亲上了船,母亲和姐姐就在岸上望着我们挥手,当我与父亲在船上甲板的时候,此刻我看到母亲已经在擦眼泪,船还靠在码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就这样彼此默默望着,一声汽笛响,船就缓缓驶出了码头,就在那刹那,我看到母亲哭得弯下腰,旁边搀扶的是姐姐。“汽笛一声肠已断,天涯从此孤旅。”我从此就要一个人闯荡了。

   母亲把她的软弱也传给了我,我平生的性格就是过于软弱。这一次因为有父亲在身边,所以不觉得孤单,但我到底也是热泪盈眶。大学四年一年有两次寒暑假,每次我都是回家的,所以四年来有八次是家里人来送我,每一次母亲都是哭的,我呢?后来每次放假回来,都是要咬咬牙硬起心肠才能走,也几乎是每一次都哭的。

   也是第一次坐船去上海,很兴奋,我初中的同学有上海知青的后代,他们聚在一起总是说上海,说的时候是充满了自豪和幸福,我是没去过,所以根本不能体会他们的心情。我看到过一个同学在我的同学录里写着,人生最伤心的事就是不能去上海。后来这位同学终于去了上海,人生的最伤心也该愈合了。

  就在船上碰到了一起去读大学的同学。船分一二三四五等级。大学生所能优惠的就是五等最底层。火车上学生票只能买最差的硬坐,所以中国的大学所谓的天之娇子是大打折扣的,我们那一年,大学还没扩招,说难考也是难考,至少我生活的城市,除了我们重点中学基本能考上外,另外几所能考上的也不太多。但第二年99年,大学全面扩招,另外几所普通中学竟然也是大多能考上,所以99以后还考不上大学的,不能怪自己发挥不好,只能说明自己是不会读书的。这样大学生就越发得被人看不起,我有一次去买优惠的船票。售票员不屑地说,什么西北,东北,都是那地方的大学。连卖票的都要小看了,可见大学生在社会上的地位。

  船上是如何睡得下,翻来覆去睡不着。

  在船上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四五点,父亲叫我起床,我看到了晨曦中的上海港口,很是兴奋,那是我以前没看到过的,整个港口连绵几十里灯火通明,忙碌的是大小的轮船,有巨大的万吨轮款款而行,也有平底的运沙船悠悠而过,各种大型的机器设备在隆隆的运作,这些景象以前只在电视和画面上看过,我激动的心跳在加快,乡村的田野是我熟悉的,工业的文明却使我开了眼界,人是真的应该出来的,这是我最大体会。我也在心底暗暗埋怨父母,舟山跟上海只是一个晚上的距离,说远也不远,父母舍得花1万多元钱让儿子去读重点中学,却没想到让儿子花上几百元去见见世面,但我毕竟是庆幸的,我到底在20岁到了上海,相比很多人来说,一辈子都没有去过上海。船驶入了内陆港口,缓缓开着,整整几个小时,都是数不尽的繁华。我思绪万千,孙中山先生《建国方略》所设想的东方大港,莫非就是眼前此前,也从心底产生一种自豪感。

   船靠岸后,我第一次踏上了这个近代以来说是十里洋场的大上海,父亲以前来过多次,母亲也跟父亲来过,我又一次为自己感到遗憾,我20岁之前唯一去过的是杭州、宁波,而不是上海,如果是,那么我的人生或许改变,我会选择考上海的大学。

   上海称其他的地方人是乡下人的,这一次确实有乡下人进城的感觉。我进跟着父亲,在无数的高楼前,兴奋不已,逛了逛南京路,看了上海大世界,大有摸不着南北,走马观花,这就是现代大城市的文明啊,真是有点依依不舍,这时候的脚步就缓慢了,不想踏上去西安的路了。

  四.一夜五千年

  上海再好,毕竟是中途。火车从繁华的上海出发,这是我第一次坐上长途的火车,我和父亲都很兴奋。一路过去,看到的是晨曦中的江南。 火车每到一站都要停几分钟,我看到父亲每到一站,都要在小本子上记录,这也是父亲的第一次长途,我去上大学,父亲是高兴的。儿子是父亲生命的延续,看到自己生命的延续发出灿烂的光芒,那也是自己的光荣。父亲在路上曾突然跟我说,你爷爷是读书的,就我不是,而今你又读书了。父亲说得是如此如释重负。

  在火车上度过了一整天,一路过去是江苏,安徽,山东,河南,这些都是以前在书上或电视上看到的地名,江南的秀丽越往北就看到的是茫茫的黄土,也越发得荒凉与开阔,这就是北方了。

   第二天的早上7点就到西安了。出火车站的时候,我与父亲都吃了一惊,西安的天是青灰色的,很冷,抬头就看见灰色的长长的城墙,我疑心自己做了古人。

   我与父亲找到了学校接送的汽车,当我们把几个大箱子放上车上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有空打量西安这座城,不管喜欢不喜欢,我都要在这里生活四年。然而西安的初次印象很不好,整个城市是灰色的,因为还留恋着上海的温柔富贵,只过了一天,一个江南的暖色,一个西北的青冷。真犹如从天上到了地下。

  汽车把我与父亲饶着城墙送往学校,我注视这漫长的灰色城墙,城墙是不会说话的,他以他的眼睛打量了多少南来北往的青年。这就是我所向往的汉唐盛世吗?高大的城墙下,是鬼哭狼嚎般的秦腔。尽管我不喜欢,但是我要这里生活四年,我是要认命的。

   坐在车上的时候,心是忐忑的,西北大学怎么样呢?以前是在电视上偶然见过大学,是高高的楼房,气派得很。

  五.长安城墙下的西北大学

   汽车开过一座座豪华的建筑,都没有停下来,我是忐忑不安的。到西安已经是一惊,到西北大学更是一惊,学校的大门矮小,还不如我们中学气派,房子旧得一塌糊涂,住的宿舍外墙的砖头竟然全是裸露的,学校好像穷得连用点水泥涂点墙的钱都没有了。

   但我是认命的。城市是自己选的,学校也是自己挑的。既来之,则安之,我就要在这里度过四年,不管喜欢不喜欢,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我最后喜欢且了解了她。

   西北大学到底是老牌的重点文科院校,有历史且有讲头,怎么讲?学校就坐落在现在西安的西南城墙外,无论在校园里怎么走,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古城墙,特别是到了晚上,整个长安城墙挂着一排排红灯笼,还以为自己住在了塞外。倒也泛起范仲淹的“长烟落日孤城闭。”

  学校出名的历史,考古专业,因为得天独厚,所以能考证出学校所在地就是唐朝实际寺的旧址,鉴真和尚受具足戒的地方,我不知道什么叫具足戒,留给历史系人考证。唐朝的和尚是有钱的,真应验了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学校造楼房的时候,挖出来竟然全是宝贝,宝贝多得放不下,还专门盖了个博物馆,镇馆之宝是秦砖汉瓦,老师说了,我们西大的文物,一般省一级的博物馆还拿不出,这话我信。

  但正如衰弱的长安一样,唐太宗是想不到大唐帝国的子孙日后竟然会被小日本欺负得东逃西窜,西北大学也有过他的辉煌,很多西大人如今日的长安的城民,一直做着周秦旧地,汉唐故地的美梦。

   但西北大学毕竟是我的母校,我是爱她的,我一遍又一遍读过他的历史,我只用最简单的话把他的历史讲一讲,他的历史也就是百年中国的历史。

   1901年,清政府被八国联军打得惶惶乎如丧家之犬,《辛丑条约》签定后,慈禧太后差不多把国家都卖了,而且寅年用了卯年的钱。这样大的年纪一夜狂奔几百里的逃命,仍心有余悸,而且再也没有钱让她痛痛快快享乐了,中国怎么办呢?自己是老了,只有把希望寄托在年轻人身上了,于是废科举,办新式学堂。1902年,陕西也办了大学堂。在风雨飘荡中的旧中国,也是今日变换大王旗,乱烘烘你方下场,我上场。大学堂也停停办办,一直拖到1937年。

  1937年,日本人来了,北京的大学向内地里避乱,北大,清华,南开跑到了西南,有了西南联合大学。北平大学,北洋工学院,北平师大就跑到了西安,成立了西北临时联合大学,以后又迁到汉中,为中国留一点读书的种子。这一点读书种子,到了抗日胜利,也是各奔前程,有的就回到北京,有的就回到西安建立了国立西北大学,所以中国的大学实在是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说西大历史上有名的事件。就是1924年,鲁迅先生来西北大学讲学。发出邀请的是当时的西安军阀,鲁迅先生接受了邀请,一则是暑假,二则先生没来过西安,而且想写部关于杨贵妃的小说,正想来寻找些汉唐气象。先生在西大讲的《中国小说的历史变迁》,尽管很多人说鲁迅演讲很好很好,但我听人说,先生演讲乡音重,声音轻,很多老陕听不懂。

   鲁迅先生在西大演讲有两件小事很有必要一提。一是军阀听了鲁迅的中国小说后,就对鲁迅说希望给士兵演讲时不要讲小说,讲点别的。这其实也好理解,士兵水平有限,未必听得懂,另外,军阀花了钱,到底是为了装点门面,希望演讲者能说些歌功颂德的话。吃人家嘴软,这是一般文人的脾气,但鲁迅就是鲁迅,却说,我只会讲小说史,气得军阀差点要杀他。结果鲁迅给士兵讲得还真是小说史,只可惜当时听演讲的士兵没人写回忆录,要不然倒很有意思。

   二是先生离开西安前,对同来讲学的朋友说,我们演讲的钱是在西安赚的,就尽量不要带回去,所以先生在西安买了很多东西,另外鲁迅先生给唱秦腔的易俗社捐了钱,而且还给这几天照料他生活的西北大学工友几块银圆。就这两件小事,也颇能看出先生的性格与伟大。

   但西大之行实在不是很愉快,鲁迅先生看到了破烂的长安,把原先的一些美好想象都没了,杨贵妃的小说稿就胎死腹中。

  六.开学典礼

  新生入学,我有空打量学校,觉得学校真大,大到走路都晕头转向,学校的马路上到处挂着“今天你以西大为荣,明天西大以你为荣”的横幅,橱窗里挂着的是著名校友的介绍,中文系的橱窗里赫然写着贾平凹,雷抒雁等的名字。经济管理学院写着魏杰,张维迎等的简历,乍一看,还以为是烈士呢。因为这让我想起了我的母校舟山中学,有一年,省里要来重点中学评估,学校的大黑板上写着几个字,“周山烈士,我们怀念您。”既不是请明节,也不是周山烈士的纪念日,却要惊动烈士的亡魂,为的是给省里的评估专家看。其实1千名聪明朝气的学生就是省重点中学最好的证明。

  西大98级共有2000多名学生,中文系是首院首系。

  开学典礼在学校的大草坪举行。九月的天气有些湿润,当早晨的阳光照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来自全国各地的98级新生心潮澎湃的聚在了一起。这样的机会还有一次就是四年后的大学毕业。

   台上就坐的是一排排领导,先听主持人介绍,他是省长,他是中国科学院院士,他是校长,他是书记,他是百岁老人,他是博士生导师,起立,鼓掌。起立,鼓掌。一个个吓人的头衔,大学非高楼大厦也,因大师成其大。

  首先发言的是学校的党委书记,一口浓重的陕西话,一句话也没听懂,觉得特别的别扭,也十分的难过,一个大学的党委书记竟然不会说普通话,但想不到的是,四年下来,特别是离开西安后,一听到陕西话就觉得特别的亲切。而且后来也认识了书记,是个很正直可亲的老人。接下来是校长讲话,校长王忠民,剑桥大学经济学博士,还很年轻,说话却是有着老人的沉着,校长是一校之长,大学校长的气势就决定了一个学校的格局。最后作重要发言的是陕西省五千万父老的父母官程安东。省长花白的头发,是个胖墩墩的老头,没有讲稿,声音洪亮,先简要介绍了八百里秦川的概貌,接着讲自己也是南方人,希望天南地北的学子能适应学校的生活。我们是小地方来的,见得最大的官可能就要属省长了。

  果然,开完会,就听得辅导员走上来说了,你们98级运气真好,一进校就有省里领导来。辅导员是个50岁左右的老太太,我不知道怎么样称呼她比较适合,因为她自己介绍说是马列老太。

  七.秦始皇兵马俑

   上午的开学典礼结束,下午是自由活动。我与父亲就兴冲冲前往临潼的兵马俑。西安距离临潼有2个小时的车程。坐在开往临潼的车上,听能说会道的售票员介绍,车过渭河了,当年姜太公钓文王之地。车过灞桥了,当年大诗人李白做诗的地方。车过潼关了,当年哥舒汉打仗的地方。周秦汉唐,中国最最辉煌的历史遗迹,就像打翻了的彩盒似的,撒得满地都是。

  车子到了临潼,看到火红的石榴,也映红了我的脸,我的心却扑扑的跳。小时候看六十集的电视连续剧《秦始皇》,“秦是始,始是皇,我高高在上。。。。。。。”在心底吟唱,渺小如我,骨子里却喜欢宏大的东西。10岁时种下的根,现在生根发了芽。人生的快乐在于梦想的实现,但痛苦也同样在此。

  总以为迎接我们的是荒原上风尘仆仆兵马俑,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个帐篷卖着泥塑的小兵马俑,3元一盒,5元二盒。乡村的妇人勤快地吆喝着。我心头一沉,完了,完了,我终将失望。花了60元买了张豪华的票,一个个1米8的泥塑兵马俑就站在泥土堆里,一眼望得到边。失望再一次涌上心头,每每在电视上见兵马俑,总觉得他们像活着的站在疆场。如今,却终于看到他们死死的站着,如织的行人指指点点。我秦俑的尊严在哪里?我分明看到他们在流泪。生,愿追随秦王的铁骑,踏破六国,一统万里江山。死,还是愿意跟随秦王,主宰着地下世界几千年。如今,我们却只能灰仆仆站着,忍受着世人的惊叹与嘲笑。

  与兵马俑匆匆的告别,来到了富贵的华清池。“红尘一骑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娇无力,”吟诵着唐人的诗句,却看到了今人造的华清池,一滩浅浅的绿水,唐人的富贵气是没有了,今人再丰富的想象也难与四大美女挂钩。与父亲坐缆车上了骊山,喜欢骊山这两个字,左边一个马字,右边一个丽字。山形状像马,北方的山却一如江南山的绿与秀气,山上的“捉蒋亭”也改为了“兵谏亭”,为的是祖国统一的需要。历史啊,千秋功罪,只是谁人曾与评说。从某种程度说,这座山隐隐关系着历史的兴衰,玄宗皇帝在骊山的寻换作乐,导致了大唐帝国的衰亡,从此中华民族再也没有汉唐气象。骊山兵谏,西安事变,是抗日的起点,中华民族从最低点又开始向上升。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千千万万中华儿女的理想。我从南方的小城,不远万里来到西安,召唤我的是内心深处汉唐盛世的梦想。

   看了骊山,坐车回到西安,已是万家灯火,古老的西安城弥漫在历史中。我与父亲在一家酒店喝了酒,也美美吃了一餐,出得餐馆,抬头就见高高的城墙,城墙的灯是亮着的,我们突然产生了爬上城墙的念头,刚好两架云梯耸立着,趁着酒兴,我在前,父亲在后,爬了上去。当我们爬了几分钟的时候,晚上的冷风把我们吹醒了,视觉也再一次欺骗了我们的眼睛。看上去不高的城墙,其实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往下看,吓出了一声冷汗,只要我们一步踩空,就粉身碎骨,而且云梯越到上面越陡,几乎是90度角,父亲就在我的脚底下。我也分明感觉到父亲的恐惧,他安慰我,不要往下看。我能说什么呢?可怕的念头也闪过,心理默默地企求上天的保佑。近了,近了,两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男人终于爬上了城墙,我与父亲互相望了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再往下看城墙,我是宁愿在城墙上呆一夜,也没有勇气再从云梯下去。所幸,我们发现城墙的内侧有人造的石梯,所以下城墙的时候,后悔当初没有发现,但也明白难忘和刺激永远与惊险关联。

  八.大一的课程

  父亲在参观完兵马俑的第二天就回家了。怀着对大学的美好憧憬,怀着对大学教授的无限景仰,就开始了大学中文系的课程。很多人总是问我,你们中文系学什么?这是别人的疑问也曾经是我的疑问,我将做一下回答。详细记录堂堂西北大学中文系第一学期开的课程。专业课四门:文学概论,现代汉语,现代文学作品选,写作。公共课两门:中国革命史和英语。

  先说专业课文学概论,定义照搬书上,是以文学为对象,以揭示文学基本规律,介绍相关知识为目的的学科。上课的是年轻的赵博士。人矮敦敦,对人很和气。由于是大一,没见过世面。一听说博士、硕士并肃然起敬,总以为学问很大。哪像后来,读了四年书,学问倒没增加,对大学里教授、博士、硕士也有了一定了解,正如鲁迅先生所说,叫我越发得看不起人。言归正传,赵博士还是有了不起的地方,由于经历文革,没上过大学,一直在工厂里干活,自学了日语,一连考了七八年,终于考上了研究生,然后在自己学校读了博士,就开始了在自己学校教书的生涯。西大中文系那时还没有博士点,但年轻一点的大多数是在职读了本校思想所的博士,或者就是陕西师大的博士,跟很多学校一样,这样近亲繁殖着。赵博士的课上得还是不错的,一星期就上一个下午,滔滔不绝,还经常能听到他站在民间立场上说些愤愤的话,我们都是热血青年,喜欢的也是这样的话。说个有意思的事,赵博士有一次课堂上给我们讲,他有一次在路上,看到他原来工作的工厂师傅正在路边摆摊,因为下岗了。然后感叹自己如果不上研究生,估计也是这样的下场,接着发些民间立场的话。这件事情为什么印象如此深刻?因为大二那年,我在教室上自习,铃响了,赵博士来给大一学生上课,苦于自习教室难找,想想听听也无所谓,就跟大一一起上课,没想到,赵博士不光讲的内容一模一样,而且连举的例子也是我们听过的,他满怀深情又愤慨地讲起了下岗工人的故事,我听了暗暗发笑。其实好笑的不只是赵博士,一个人就那么点东西,只能反复讲。比如著名作家林清玄一年来西大做过两次演讲,竟然演讲的内容大部分一样,举的笑话也完全一样,我第一次听他讲笑话的时候,笑得前俯后仰,第二次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大作家贾平凹的散文写得好,但你如果把他的书多读些就会发现,他喜欢把写在散文里的故事与句子嫁接到他小说里。让你读着读着好笑之外,觉得这追究是小说。所以他以写小说闻名,我却觉得他不是一流小说家。(自注:等到你谈恋爱时你发现,你去讨好一个女人说的话,做的事,与讨好另一个女人说的话,做的事,惊人的相似。人生就是那么的重复自己。悲哀啊!)

  我上文学概论课是有些吃力,因为擅长于形象思维,理性的东西接受有难度,一星期就一下午课,虽然很认真地听,但到最后一节,多半是昏睡过去。刚开始没有教材,简直听得云里雾里,教材发下来后,也没有好好读读。考试老师划了范围,我是认认真真背,但也只有70多分。我班的一位山西同学却得了满分,老师觉得他回答的很好。要把书读好,勤奋是要的,但有时候靠得是领悟力,上天把这方面的钥匙交给了他,只可惜他以后并没有好好利用。

  现代作家作品选是中年的刘应争老师,刘老师是土气的中文系稍微有点名士派头的。他个子高高,头发灰白,戴着眼镜,说话也很有特色,我总觉得他有点周作人的味道。虽然我对周作人与他都是不了解的。现代文学的作家,在高中时知道一些,但也是闻名,作品却读了有限的课本上几篇。一学期老师讲了鲁迅的《啊0正传》,茅盾的《子夜》,张爱玲的《金锁记》,郭沫若的《女神》,闻一多的《死水》。戴望舒的《雨巷》,巴金的《家》,沈从文的《边城》,老舍的《骆驼祥子》,曹禹的《雷雨》。一个好的老师能激发起学生对某门课程的热爱。我对现代文学的热爱,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后来还有一次热爱是上任广田老师的《现代文学史》,可惜的是,后来因为没有现代文学课程,这个热爱也渐渐退了,以至到大学考研究生时也曾对现代文学的研究有了怀疑,当然这是后话。这门课对于刚从高中进大学的学生来说是重要的,一开始接触的就是现代文学的经典,也学会了以怎么样的眼光去细细品读。现代文学就三十年。小说,散文,戏剧,诗歌四种文学样式。对于一个不想从事现代文学研究,只是想对这三十年文学有所了解的话。我个人认为读上以上几本书也足够了。

   现代汉语课是50左右年纪的林副教授,关于林副教授后来还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我对语言,理论这样的课兴趣不大,也没有多少的天赋,但还是很认真听讲,林副教授课上得很认真的,也很敬业。但水平如何呢?我同寝室阿发兄有一句一针见血的话,你读现代汉语什么程度,老师也就教到那程度。这话是刻薄了点,毕竟老师教书还是很热心的。课程结束后,老师说了,我本来是在部队院校教外国文学,后来调到了西大,就语言课没人教,所以是老大不愿意教了现代汉语,现在倒也喜欢上了。老师的话是真诚的。西大中文系在语言方面师资是薄弱的,本来这样的学问,感兴趣的人不多,现在觉得一个人想在中文方面有点成绩,语言方面需要打下扎实的功底,只可惜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多少智慧的人愿意在这块土地上下苦功夫。阿发兄是聪明人,他后来考取了古代汉语的研究生,我为他也为古代汉语感到高兴,也希望能看到他在这方面的成就。

  写作课老师是年纪很大的黄副教授,老先生宽宽的脑额,又是傅庚生先生的弟子,我上课见他爱带本竖排书,学问应该是不错的。只可惜,老先生的写作课实在没讲什么东西,只是叫学生自己写作文,然后把写完的作文在课堂上读,不管好坏,一篇篇地读,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先生的博学也无从知晓。我后来想,贾平凹不是西大的客座教授吗,后来又做了西大的研究生导师,虽然住在学校,四年来没见他上过课,也没见他演讲一次,其实贾大作家在散文上一流的成绩,如果来讲讲写作课,那该是对我们写作一种多大的鼓励。我见过贾大作家1996,曾给陕师大作过几次的散文讲座,那提纲还收在他的散文集子里,多有心得,很不错。作家在大学讲课是一种时尚,上海的王安忆给复旦上过一学期的小说课,讲稿编了本书名《心灵的记忆》,我看她倒是个很认真的人,见过这本书,却没有翻,很有兴趣有机会找来读读。

   英语分精读、泛读和听力三门课程。精读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名字叫贾小燕,就听这名字,就觉得是个很可爱的人。老师上课是这样的,先读英语单词,然后讲课文,接着叫学生一个个轮流着回答课后的英语练习题。贾老师的语音是标准的,人也是个很快乐的人,虽然这样,上她课多少有些紧张,紧张的原因是我以为大学学习应该是轻松的,不用上自习,所以大一的晚上是不去上自习的,晚上没背单词,上课的时候回答问题就有些吃力。就这样像拖拉机一样学英语学学停停,十几年了,成绩还是很普通。我对大学英语的感触是颇深的,也花费了我极大的时间,希望写一篇文章来讨论究竟怎么样才能合理的方法。

  泛读是个快三十的女老师,人很和气,但英语水平我是不敢恭维的,远听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仔细一听原来老师在说英语,英语的节奏与美感丝毫找不到。

  听力老师年纪稍微大些,三四十岁,人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厉害的女人。课上得很认真,读英语跟人一样很干净利落。写文章的时候,突然感到三个不同的女人,因为不同的性格,就连读出来的英语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不同,一个快乐,一个拖泥,一个干练。读书毕竟靠自己,英语也是如此,只不过是工具,花费这样大的力气,有时候真觉得是本末倒置,我们是堂堂中文系,我如果把大学四年学英语的时间与用心程度花在古代汉语上,现在估计已经把《资治通鉴》翻译成还过得去的白话文。

  中国革命史也是个女老师,读高中的时候,我发现女生对历史感兴趣的,也很少有女同学历史课程考上高分。但革命史的老师却很不错,她姓岳,带研究生的,几百人的教室,一站就讲一下午,她的风度颇像曾经的教育部长陈至立。讲了半学期,她的课叫她研究生来讲,研究生的水平是差了些,讲话结巴,总觉得他是昨天晚上刚背好课,然后就是在课堂上贩卖。后来一问研究生本科是学英语的,中国的研究生有时候就这样好笑,有些学校的研究生只要英语通得过,一般专业课背背就能通过,所以有些真正对历史有所喜好,也能读出成绩的人往往因为英语卡住而没能上研究生,而对历史根本不通的人,却往往读了研究生。中文系也有不少这样的例子。

   大一的课程不多不少,但总体觉得还是很愉快的,在考试前一个月,狠狠下了功夫,考试的成绩是中等。人是应该不断认识自己的,我在学问上是中等的智慧与领悟力。如果花费比别人多的时间,是可以达到上等的成绩。

  九.学校的社团

   除了学习外,大学生活毕竟是丰富多彩的。讲座,社团,勤工俭学等就是大学生活鲜明的特征。有了社团,就把相同爱好的人聚在一起。

  十.九届全国书展

   还有点热浪的西安城,

  十一、宁夏、甘肃行

  在学校参加了影视协会,我对拍照兴趣不大,感兴趣的是旅行。影协的会长是一个到现在为止我还弄不明白的人。长的矮胖胖,衣服灰土土,有点农民工的味道。据他说参加过什么国家级体操运动会,还得过金奖。我不太相信,因为他的身材无论如何与体操相距甚远。而且他自己说将要出国,所以在学校学法语。但直到大学毕业还偶尔看见他在学校。估且不说什么,就说说这一次的远行,实在是他的功劳。他在学校的布告栏里贴了海报说要去宁夏兰州玩。

   报名的有三十几个。印象深刻的同行的是外语学院、经济管理学院还有就是我们人文学院,而且几乎全是大一新生。我们班只有我一个有这样的雅兴。去的那天是星期五的晚上,一班人在夜将暗的时候踏上了去宁夏的火车(那实在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以至于我写文章的时候都在怀念那段时光,逝者如斯夫,再也回不去了)。晚上很兴奋,聊了很多,以至有个卧铺叫我去睡,我都回绝了。大概凌晨的时候小睡了会。当天还是暗的时候,我们到了第一站宁夏固原。

   出固原第一站,迎接我们的是冰冷的天气。还是十月份,我们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但火车站的司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会长叫来了车,第一个景点是须弥山石窟。车开往须弥山,天也慢慢亮了,真是好一派西北的农村。金色的太阳照着,所有妇女的脸都像红苹果一样,一团红。路上人口是稀少的。车到须弥山石窟。只有我们一行。请原谅我文笔的有限,不知道怎么形容须弥山的景象。

  须弥山是佛教的用语,须弥山的大佛有一座小山那么大,有这样大的佛造像,应该可以想像当初的繁荣。我们在那里玩了半天,如果今生还有机会,我想再到那里去走走,只可惜,当初玩的人都聚不到了,即使能聚到,也不是当初的心情,想来不由得多情而伤感。

   当晚,我们就要离开宁夏固原,下一站是甘肃兰州。包了一辆车从固原出发。那更是一个令人终身难忘的夜晚。我们的车在山沟里转,大山连着大山,而这大山居然寸草不生。你想想一座没有一根草光秃秃的山是怎么样的景象。穷山恶水这个词可以形容,对于来自温柔富贵乡江南的我来说,这样的环境着实害怕。

   好像是半夜二三点到的兰州。我们一起往兰州大学赶。想找兰大的招待所,东奔西跑的瞎转。看到一个教室灯亮着,原来是兰州大学的通宵自习室。遇到一个从通宵自习室出来的同学,他告诉了我们招待所的方向。对于半夜还在上自习的同学,我由衷地表示了敬意。半夜三更把看门的老头吵醒。兰大的招待所似乎还有好几个。倦来睡是香。也不觉得累,很快入睡了。

   第二天醒来去吃早饭。兰大后门一排兰州拉面。兰州拉面全国各地都有。但是我吃了兰大后门的拉面后。我才知道。全国各地的拉面店真是在糟蹋这块牌子。那牛肉的鲜美、面条的好吃,以至我出了兰州后就几乎没到其他地方去吃过拉面。这也算是这个胃对兰州拉面的怀念。我们南方人平时不爱吃面条,但是兰州的三餐都是面条我一点不吃腻。

   吃过早饭,就在兰大逛逛。兰州大学,是西北地区的高度学府,当年她的组建,来了很多北京大学的教授,在海外有些知名度。但国内估计没多少人愿意报考,主要是地理位置太偏了。兰大出的人才有疯狂英语的李阳,中央电视台水均益。其它我没怎么听说。

  出兰大校门先去逛了个贺兰公园。南方的公园大多不大。北方的公园大的离谱,而且很多人家就是在公园里不搬走。这是我对公园的唯一印象。快中午的时候到了兰州的桥。不确切的记忆是黄河铁索桥。黄河啊,母亲河。想着很激动,但真见到也觉得很普通,

  上大学前读过著名文学评论家雷达的《皋兰物语》,对那篇文章印象深刻。说兰州整座城被一座大山包围着,也抬头看了看那种大山。整个兰州似乎真被这座山包围着。

  十二、兰州寺庙感我的感动

  兰州山上也有很多寺庙,我去了兰州一座山上一个很不出名的寺庙。惭愧的很,以至于我忘了它的名字。我在那里的经流通处看到了几十种书。有向知识分子介绍佛教等书,最后的两本,是两个和尚写的回忆录。

  一个是真华和尚写得《参学琐谈》和明朝的见月律师的《一梦漫言》。

  我看书的一个兴趣是看一个人的传记。其中和尚的自传也是极为感兴趣的,可以看到他们为着一种信仰而努力。

  对于兰州不知名寺庙的慷慨,我是很感动的,而且这个感动经常想起,每每人生不快乐的时候,就常常翻看这几本书,觉得和尚为着信仰而奋斗的可贵。

   从小信仰佛教的缘故,陆陆续续走了全国很多的名山大寺。杭州的灵隐寺;宁波的阿育王寺、雪窦寺;普陀山的各大小寺庙、西安的大慈恩寺、兴教寺、法门寺、青龙寺;上海的玉佛寺、静安寺、龙华寺;南京的灵谷寺等等,这些都是大丛林,而且也是古道场,按道理应该有大气象、存古风。是的,这些大寺庙往往金碧辉煌,气象万千,香客云集。但却只重烟雾缭绕,所流通的往往就一两本书,流通处所卖的也是最常见的经书。而且大寺庙的和尚有的只重金钱,满脸傲气,素不知出家人当以谦逊第一。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去杭州的灵隐寺,买了门票进去,灵隐古木参天,山水踹喘,当要踏进寺门去拜菩萨时,却又要另收门票,而且价格奇贵。后来没进去,不由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佛教入传,已二千多年,首先兴盛于中原,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敦煌、宁夏、洛阳的石窟能想见当时的盛况。但后来佛法在北方式微了,式微的原因有很多,战争是一大因素,但也与修行者在盛时不注意修德行,以傲气自负,种下坏的因果,以至于如今北方普通百姓心中也没有佛教观念。民国时的啖虚老和尚的《影尘回忆录》中写到,西安是佛教曾经的兴盛地。佛教的八宗有六宗来自西安。但当他到西安的时候,想不到佛法在西安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了。我自己也有这样的体会,在西安读大学的时候,感觉到一般普通的百姓心中已经没有佛教的观念。哪像我们江浙一带,信也好,不信也好,普通百姓心中多少有佛的影子。

  如今南方多善男信女,所以才有南方丛林之盛。古人云,盛衰本轮回,如果南方的丛林不注意修行,居功自傲,也是衰败的开始,像西北的一座普通寺庙,所种下的善缘,正是西北佛教复兴的开端。

  这几本书,我从兰州带到西安,又从西安带到上海,后来又跟着我回到浙江。这几年间,我饱受漂泊之苦,但一直把这几本书保护的很好。唐僧取经,西去十万八千里。我又何尝不是一次小小意义上的取经呢?我想着自己有机会也能像唐僧一样把书得以流布。

  尤其是那两本和尚的自传。如果不告诉你,根本想像不到,《一梦漫言》的见月和尚是明朝的和尚,所说的是明朝的事情,今月曾经照古人,末法时代,人心的浑浊,真是一同。但古来大德的德行异于常人,也是千古一同。而且我的大感悟是,任何人要有所成绩,也要有大德高僧的品质,不同流合污,志向远大,有精猛精进之心,才有所成就。见月和尚的大智大勇也是令人敬佩的。当年的弘一大师读到这本书时欢喜雀跃,庸碌的我辈读到这本书时又何尝不是生欢喜心。

  《参学琐谈》的真华和尚是个老实人,我以为这个也是过去了和尚,没想到却是还健在,而且也曾数度来过普陀山,只是我至今没有缘分见到。

  读经书,实在是增福缘和开智慧。我认为佛教最重要的给我一点启发,叫人处理好得失。佛家叫舍得。

  有人很形象的比喻,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都是手捏的紧紧的,然而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手都是松开的。有生必有死,有喜必有悲,有得必有失。这就是辩证法。哪个人逃脱得了佛家所说的人生的八苦呢?但我们却往往执迷所得。认为得到天经地义,失去却耿耿于怀。佛教教会人有开阔的胸襟啊,教会人很多生活的道理。

   十三.阅读余秋雨

   当现在电脑敲下“余秋雨”三个字的时候,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同很多人一样,他曾经在我们年轻人心中有偶像的地位,对他充满了崇拜,而今呢?心里总有些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来。只是对他充满了惋惜,也感到寂寞,当今闹哄哄的中国文坛,竟然找不到一只干净的狮子。我跟余秋雨无怨无仇,只是想说说自己阅读他作品的历史。

  知道余秋雨是1997年,我读高二,中学老师朗读了某位女同学的作文,说她从书店买了本《文化苦旅》,不像其它书一样束之高阁,而是一读就吸引住了。她是我们班的才女,才女对《文化苦旅》的大加赞赏,我也很有兴趣读读。刚好家里姐姐也买了一本,还记得一个冬日暖暖的下午,我拿起余的书,也放不下了。中学生的阅读极为有限,余的书把我带到了一个从形式到内容全新的世界。《文化苦旅》文笔优美,视野开阔,周游上下五千年,横亘万里中国。更难得是这本书中的一位平凡文化人所发出的人生况味,能够深深打动人。这本书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以致于我在大一时写的几篇文章,也很有点余的味道。我后来特意到宁波去参观天一阁,也是因为读了他的一篇《风雨天一阁》。

  给我感触最深的是书后记中的一段话,读这本书已经8年,却还记得,为了准确性,我本书重新找出来,不厌其烦的抄上,

  抄这段话的时候,顺便把《文化苦旅》再一读,发现还是写得那么好,那么引人入胜。一本书能够被人读几遍,说明那本书是相当不错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余的作品从一开始就潜藏了一些后来会让人不喜欢的因素。高三时,老师复印了一些作家的作品,那些作品都没有署名,我读一篇《苏东坡突围》,只觉得大气磅礴,酣畅淋漓,猜想估计是余秋雨写的。一问老师,果然是。一个作家有他自己风格形成,那是了不起的。但这样的风格如果陷入自己的僵化的模式中去,也是这个作家缺乏生命力的表现。余的文章,凭空抒情,戏说古人,对古人太多揣测,读多了,就会觉得文章华丽,却不实在。

  大一时,由于西安的九届书市,我终于一得瞻仰余的大容。“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借李太白的诗句,颇能反映出我当时的心情。余到西大来演讲,学校沸腾了,小小的礼堂,挤满了前来听演讲的学生,由于礼堂只能容纳不到1000人,但学校有1万多人,所以很多人被挡在门外,我算是幸运儿。那次的演讲,给我留下了极为美好的印象,余是一直站着演讲完,学生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仅仅因为这而感动万分。余侃侃而谈,富有磁性的声音,他的家乡余姚,属于宁波。我的家乡舟山,以前也属于宁波。同是浙东,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却是同乡。心理是自豪的。此后的第二天,在全国书市遇到他签名售书,我也当了一回粉丝。

  2006年余写了一本《借我一生》。我个人评价,余代表了一部分浙江人。聪明而不大气。只能说才子风流、文章漂亮。与同为浙江人的鲁迅相比,到底是小家子了很多。

  比如说《借我一生》,多的是沾沾自喜与自我得意。文章是靠真诚去打动人的。有哪个人愿意看到你在吹,啊我真厉害啊。,我真厉害。文章的境界在于真善美。最后的境界不单纯是文字的优美,特别重要的是真诚的东西。比如李白的风格是天真烂漫,杜甫是沉郁顿挫。

  一个作家当自己风格形成后,如果要继续上去,那么对作家的人格就是一个挑战。心胸不上去,境界上不去,作品就只能在原地打转。同样可惜的是才子贾平凹,过于自恋和小气的心态,他的作品是停滞的。家国不幸诗家幸。没有沉痛的人生感悟,没有伟大的胸怀,能产生出《红楼梦》这样划破天空的巨著吗?

  十二、大一的课程(下)

  在家过完年,回到学校就开始了大一第二学期的课程。专业课5门,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当代作家作品选、文学概论、秘书。公共课3门,计算机、英语。除了现代汉语,文学概论和英语是上学期的延续。其余都是新的,这学期的课程是多的,负担也随之而来。因为语言类的课程不是很喜欢,也没有特长,加之种种原因,这学期过得很不愉快。

  古代汉语老师是50左右年纪的刘百顺教授。用的教材是天津古籍出的《古代汉语》,老师的教法是,读一段,然后一字一句解释。只可惜那套《古代汉语》书上的注释部分极为详细明白,只要读着注释,文章就能读懂,我那时又爱耍小聪明,就觉得完全可以自己读着注释,所以对老师的上课不是很用心。刘老师的性格实在是适合教古代汉语的,从来见他,都是温和的。从上课到下课,从不讲与古汉语无关的事情,那时班上逃课厉害,刘老师批评说自己每天晚上看书都看到半夜2点,我们都不由得嘘嘘。我有时候觉得,中学老师的辛苦,是一种职业上的敬业。大学老师的辛苦,就有为学术而奋斗崇高的精神,很多老师已经把学术当作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古代汉语》是一门很基础的课程,我对古汉语基本能读通,但却不精。考试的成绩也只能是中等。印象深刻的是那位文学概论成绩比较突出的山西同学,考试时竟然把一段古代汉语翻译得狗屁不通。看来,一个人在各个方面都很突出是有些难度的。毕业后,我从事与文学无关的事情,却喜欢读些古文,古诗词,一个人如果不从事学术研究,读些古文是一种很大的享受。

  《当代作家作品选》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姓姜。个子很高,人也总是笑如春风。1949年以后的文学作品就属于当代了,有时候觉得,现代和当代,以1949年为界,真的有着极为巨大的差别。政治对文学的作用影响实在是强烈的。很多人对《创业史》这类带有过于强烈时代与政治特色的作品不感兴趣,但我读了《创业史》后,不得不承认柳青还是很有水平的。虽然那段历史不太感兴趣,但是你还是能够读进去。一流作家的水平创作的东西至少文字来讲是一流的。而且照我现在的眼光看,至少能读到历史。我记得姜老师也是从《创业史》等几部作品讲下来。

  十一.中文系的必读书

   我大学毕业后,从事了与中文系没多大关系的工作,但喜欢写文章,写大学回忆的时候,对大学的学习和生活多少有些反思。特别后悔的是大学里原创文学读得不够多,不够精,虽然这对我现在的工作没有任何的影响。但自己既然是中文系出身的,该读的书是应该读的,要不然自己对不起自己。好在自己还年轻,所以每天晚上总是系统性的读些书,也不愧中文系这个称号。

  我读书有四个特点,一杂,二贪多,三不精,四只凭兴趣。尽管大学四年,我读书的用功是相当惊人的,除了上课和基本生活外,所有的时间都泡在学校的图书馆,但所读的书呢?实在很杂乱,几乎什么书都翻过,我现在觉得自己倒更像个图书管理员,大学里文科的成千上万册图书,都是一本本抚摩过,虽然有的只是看个书名,但由于我对书的敏感度,只要自己学校图书馆出来的书,都大致知道作者与内容。

  但这样的坏处是有时候人家讲些某某作品,自己只是知道个名,却没有看过,因而讲不出什么。而一个人文学的修养靠的是大量对原创文学的阅读。

  大学四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一晃就过去了,期间又因为考英语与考研究生,花费很大精力,所以真正读书的时间并不会太多。以我个人的看法觉得应该泛读与精读一些书,才无愧于中文系这个称号,希望能给一些与我有相同缺点的人多少一些参考,另外对想入中文系这个大门的人一些劝告,靠文学史的那一点知识背背是没多大用处的。还是实实在在地多读些作品。

  古代文学。先找一本通行的中国文学史泛泛读一下,大致知道这五千年的文学发展历程。著名的老版本有游国恩、中国社会科学院、刘大杰,新版本有复旦版、高教版,无论哪一套都可以。记住时间有限,读新旧各一套就足够了。然后是找来上海古籍出版社朱东润主编的六册的《中国历代作家作品选》,好好精读一番。五千年的中国文学,这六册虽然远远不够,但能精读这六册已经很不容易了。还有一种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中国文学基本典籍》,其中余冠英诗经选,

  读了这些,不一定能有什么成绩,但这是基本功,总不至于愧对中文系三个字。老师在上文学史的时候,他还会介绍一些必读的书目,惭愧得很,很少有人能读完。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多少要能背些。屈原,三曹,李杜,元白,唐宋八大家,多少也应该了解些。当然,这样的想法在陈寅恪弟子蒋天枢看来是一辈子出不了成绩的。

  现代文学。文学史,浏览唐弢的《中国现代文学史》和钱理群的《现代文学三十年》,然后花主要精力读《新文学大系》。最起码这序言是要读的。想偷懒的人,复旦三卷本的《现代文学作品选读》也能代替。实在没时间的人,这几部书是要读的。鲁迅的《呐喊》,《彷徨》。郭沫若的《女神》,茅盾的《子夜》,曹禺的《雷雨》,《日出》,张爱玲的《金琐记》,沈从文的《边城》,

   “鲁郭茅,巴老曹”,外加张爱玲与沈从文,他们的作品都多过,是现代文学最起码的要求。

  当代文学。这方面的教材最少,也最少精品。勉强可用的洪子诚的《当代中国文学史》,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当代文学的作品太多,我个人认为柳青的《创业史》先读读,这块骨头一啃,你会发现当代文学的前半期, 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不如人意。

  只能把各个阶段,各个流派的代表作品一读。然后自己喜欢的作家可以多读些。

  中文系文学是最主要的,我的意思厚古薄今。古代的东西多读些,当代的东西少读些,因为当代的东西很多是昙花一谢,不能流传的。人生短暂,吸收的应该是精华。背背文学史的条条框框,人云亦云,对不起是自己的青春年华。

  西方文学。这块领域我是全新的,所读的书只有小时候看的俄罗斯和欧洲的一些童话故事,大学时读了希腊神话。觉得那扇窗户打开还是有很多新鲜的地方。

  二、老师们

  1. 房教授出书

   2003年10月7日

  书架上有一本厚厚的《唐诗比较论》,那是房教授送给我的。每次拿起,觉得沉淀淀的,心情也很沉重,总想起房教授清苦的样子。这本书我正襟危坐地读了两遍。每一次读完都很感动,既感动于唐诗的伟大,也被写这本书的人所感动。

  房教授教过我一学期的唐代文学。有的老师有水平没口才,有的老师有口才却没水平。房教授就属于前一种。上房教授的课很吃力。本来唐诗是如此神采飞扬。房教授上来却是有几份凄苦。他讲课从来不言笑,总是一种木然的表情。他读李白诗,也是这样的有气无力。我是喜欢李白诗歌的,“噫吁兮,危乎高哉。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那是怎样的一种豪情啊。可惜房先生读任何人诗,都是没有激情的一种味道。就在那个灰暗的教室里,我们死气沉沉地上了一学期唐诗。考试的时候,房教授居然还放倒了两人。学校的教授,心软得多,一般是自己学生,求求情,差不多就拉及格。于是那两学生买礼去求情,房先生都退了回来,一点不讲情面,而且照样是打着不及格。这使我对房先生的硬气有了几分敬佩。

   平时也经常见房教授一个人在校园散步,花白的头发,走路有点摇晃,很让人想起唐诗里的苦吟僧贾岛。后来见校报上有房教授的古体诗歌,想不到房教授还有这一手,诗歌后面都署着作于“穷白斋”。西京城里的文人大都有这样的雅好。穷白斋,我以为是房教授是要皓首穷经的志向。

   大四的时候,写毕业论文,所以就专下心来翻了翻本专业的学刊。令人吃惊的是,大到国家一级的专业学刊,小到学校的学报。竟然都有房教授的大作。我的很多同学也有了这个发现。对房教授的学问有了几分佩服。有一天也是在一个老师家里,聊着就聊起了本系的教授。老师说,你们那个房才子啊,开始研究唐诗的时候,就经常投稿,也经常看到一大堆退稿回来。后来慢慢走上了道,也不大见有退稿。所以房教授也实是辛苦耕耘而来。

  有一天有个同学很吃惊的宣布了一个消息。房教授在卖牛奶。我们都不敢相信,一个教授不至于穷到卖牛奶。况且读书人最要面子。后来我自己也去看,果然房教授是在卖牛奶,不过主要是他夫人在卖,他也只是偶然搭个手,书看累了,也未尝不是好事。但房师母要卖牛奶,家里肯定不宽裕。

  写完了毕业论文,我去请教房教授。房教授家果然是家徒四壁,干干净净。房教授对我的论文进行了指点。又送我本《唐诗比较论》,他忽然感慨到,这本书的债现在还没还完。我问怎么回事。原来学术著作的出版一般是靠赞助的。房教授花了17年的心血写了这本书,却没钱出版。有个做生意的朋友赞助他1万元出版了这本书。房教授当然是高兴的。但没想到后来朋友生意做的不好,向他借2万元。房教授是老实人,东拼西凑借了2万给朋友。朋友说生意赔了。2万元就要房教授来还。我听了不由得叹息。穷白斋,穷白斋。房教授真是一穷二白。

  后来翻这本书的后记,原来房教授研究唐诗也是半路出家。后记写到,“署穷白斋,是暗用毛泽东同志〈〈介绍一个合作社〉〉中一段话的意思。‘一张白纸,没有负担。’这反映了我当时的业务实际和精神状态。‘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却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与鞭策。也是自我调侃或对知识分子生活现状的不满。”

  临走时问起房教授退休后在家忙什么,房教授说正在写〈〈宋诗比较论〉〉。他领我看了看他的书,我一看肃然起敬,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的100多本的〈〈全宋诗〉〉,房教授竟然是要一本一本读过去。那些书厚得如砖头,一篇读罢头飞雪。

  但愿能看到房教授〈〈宋诗比较论〉〉的出版,比起现在学界的浮躁之作,房教授的书是掷地有声的。

  2、费教授

   在中文系,费教授可是个名人。他的有名很大程度是由于大作家贾平凹。贾平凹未成名前,写的稿子总是被退回来,却在费教授未做教授前当编辑的《群众艺术》上发表了第一篇大作《一双袜子》。人在未出名前,对别人小小的提拔与帮助都是感激的,也因了这份感激,贾平凹对费先生总是念念不忘。所以平凹的文章中,也常有提到费先生的。费先生后来考了西大研究生,评了教授,出了本《贾平凹论》,两人可谓是相得益彰。

   我是个迂腐的人,每每看到长安城内以贾平凹为首的文人聚在一起写字喝茶玩石头,也不由得有些羡慕。这其中就有费教授,还有一个写厚厚三卷本《贾平凹前传》的孙见喜。

   我读书时,费教授也已退休。一日读《美文》杂志,有一篇费教授的大作,说他偶然得到一本《邵子神算》,很神。我对算命这类事情本来感兴趣,又是大学四年级,对将来前途很是渺茫,就想着让费教授也给我算算。

   电话联系上了费教授,第二天就敲开了他家的门。进费教授家的时候,我是二惊。一惊费教授跟国内的史学名家李学勤颇有些相象,因为刚刚听过李先生的报告。二惊费夫人很年轻漂亮。

   费教授见我是一楞头小子,也觉得纳闷,随后他把我引到他平日读书写字的地方,开口就说,我半个小时后要出去,什么事问吧。

   我虽好见人,但有时见了生人也木,就说,前日看费先生大作那篇有关《邵子神算》的,费教授是个聪明人,马上打断说,我给学生是不看的。场面有些尴尬,我知道费教授跟平凹的关系,就说西大近日请平凹来当硕士生导师。费教授连连摇头,平凹有些字都不认识,怎么当硕士生导师,完全是炒作。费教授的口气,对平凹有些轻蔑,这倒很出乎我意料。往日看他们两人的文章,亲密如兄弟,没想到费教授对平凹是有看法的。

   我因为见过费教授的字,所以就随口夸了几句,费教授很高兴,说前段日子在山东,写字赚了1万多元,并连说了几遍,这是我们谈话中费教授的第一次笑。

   也没什么话了,我说想看看费教授的书房。费教授书房四壁全是书,摆得很整齐,书的内容也很有条理,东南西北,一边是周易方面,一边是古代文学方面,一边是当代文学方面,一边是新近研读的书。他在四个方面都有所成绩。我说,中文系老师家里书就是多,马教授家里书好象是最多的,费教授接上一句,像马教授这样不与社会接触了,还在不停地买书。言下之意也是颇有微词的。

   我见书房中间有一张写毛笔字的大书桌,又看到一张孙见喜写的不入流的字。就随口问,费教授,不知能否给我写几个字。费教授低头不语,沉思了好长一会,说,好吧。他一挥毫写了“厚德载物”四个大字,字很漂亮,我很是喜欢。

   我道谢就告辞了,临出门,费教授指着我拿在手头的纸,很认真的说,你再叫同学来写字,我是不写的。天!我这才明白费教授刚才沉吟不语的原因。我本想就把字还他,但我毕竟是学生,又是在人家家里做客,没必要出现尴尬。

   百闻不如一见,这就是名人费教授。心平气和的想想,费教授是聪明人 ,半路出家,在古典文学,舞蹈,神秘文化,周易算卦,文艺理论乃至书法都有小小的成就,真是多才多艺。至于其中一些表现只不过改不了文人小气与相轻的脾气

   不见费教授也有二年了,离开长安城以后,读读《美文》,能零星知道点长安城文人的点滴,近期的《美文》有一篇费教授的《老叟学琴》,写得真是好,费教授虽然有些文人的小气,但这些小家子气与他的才气比起来,总归是小的。

  3、韩教授人情世故

  我与韩教授是不打不相识。大二那年临近考试,一个人在图书馆四楼的走廊上用功。走廊一边是窗户,另一边是老师的研究室。忽然其中一扇门开了,走出来一位老头,颇瘦,就听他嚷嚷,“谁在这里看书,人都没法走路。” 一口很浓重的陕西话,“把桌子移开。”分明冲我发话。我那时正为考试看书看得混天暗地,考前一分种,胜过平时读书一个钟。所以也是分秒必争,也不由得怒道,“这桌子是一直这样摆的,我只是在上面看书。”老头很生气,继续横眉竖目,我拍拍书,拂袖而去,气得老头干瞪眼。

   说实话,我平日算是个尊师的人,但那次确实很生气,如果老头客气点,我肯定会帮他把桌子搬掉。

   真是冤家路窄,大四时上《唐诗选讲》,老师进来的时候,我一楞,原来就是吵过架的老头,这时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老头还是那么瘦,仍改不了一口很含糊的陕西话,他简单介绍自己姓韩,接着讲了个故事,说前几日,去坐公交,人多,只听坐着两女生在窃窃私语,一个说,你看韩老师。另一个,别说,别说,装作不认识。老韩说,那两女生其实我认识。我暗暗叫苦,这下老韩找岔可有机会罗。

   唐诗是自由浪漫的,老韩的课上得只能说是自由散漫。他字写的很好,在黑板上随手竖着写上那么一首,然后,一读,再稍微讲几句,就叫我们背。一节课就讲那么几首诗。我感觉老韩对本科生上课多少有点不屑一顾,一学期课,有半学期是不来的。好在书已经读到大四,大家也没多少兴趣。对老韩的不来反而乐得轻松。

   但老韩实在是我们系的顶梁柱,在全国的古代文学界也享有盛名。我是见过老韩的大作《唐文考辩》,不佩服是不行的,唐人文章流传下来已经不多,历史沧桑,许多字是抄错或写错,老韩能一个个挑出来,这需要很深的学问与坐冷板凳的精神。这样的工作,可以说是功于前人,造福后人,一般人是做不了这样的学问的。

   图书馆四楼的一间房子是韩教授的研究室,韩教授不出差与上课,就每天在那里用功。每天晚上,特别是周末,当图书馆整座大楼灯都是暗的,唯独一间房子灯在发光,那就是我们的韩教授在用功。很多个周末晚上,我与朋友从外面玩回来,看到整个大学只有图书馆孤零零的一盏灯,心里总会产生异样的情怀。自己是贪玩的,也感动于老韩的用功。当我早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往往也能碰到韩教授从家里往图书馆走。

   一个人用功一段时间容易,难得是一辈子如此。这需要的是对自己所从事工作的强烈热爱和毅力,其实一个人的性格有时候真能反映很多东西。就像我当初跟韩教授的吵架,就觉得他性格中坚决的一面,后来看过我们韩教授的老师董丁诚的文章,说韩教授还是小韩时,他的研究生论文答辩,答辩 是著名的古典文学专家吴世昌先生,吴先生听了小韩关于陈子昂的评价后,表示不能苟同,没想到小韩与他争辩,一时气氛很紧张。也可以看到我们韩教授的性格。一个人要在学术上有点贡献,太懦弱了不行,有时候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性格。

   但是令我吃惊的是,毕业前,老韩在我们面前翻翻他刚刚出的书,感慨到,你看,我又出了一本书,有什么意思。

   我自己在毕业前曾经有一段日子痛苦与彷徨,这就是选择人生道路问题。我想过,论才情我不如李院长,论用功不如韩教授,两个著名教授都曾发过类似的感慨,我自己对选择做学问这条道路动摇与迷茫。

   关于韩教授还有几件自己亲身经历和听来的故事,韩教授的形象多少可以丰满些。

   一是香港大实业家田家炳为学校捐钱造了座教学楼,我在校报上看到有老韩和他学生写的赞誉田老板的文章。当时班里居然有死清高的人在说些讽刺的话。 一个人有钱不花在捧明星,不花在吃喝玩乐,而花在教育上,不管他是什么动机,都值得鼓励与赞赏。

  二是中央电视台来拍电视,想采访老韩,老韩说了,我一个堂堂西北大学教授,岂是你们想叫就叫的。这是听韩教授自己说的。我也无从考证。但生活中,偶而会遇到中央电视台之类的拿着尚方宝剑,以天子脚下的气势来采访,还是拒绝的好。

   三是韩教授叫我们帮着校对《华山志》,然后,他写了张字条,让我们带到华山,接待我们的华山管理委员会,一看字条很客气,不能不说老韩的社会关系。

   四是我毕业前,一查还缺两个学分,班长说了,只要随便哪个老师开个条子来,写上选修了什么课就可以了,本来这是很小的事情,我刚好路上碰到某老师,平时也挺客气,当说明这样的事后,他马上变脸,说不可以,不可以。吓得直摇头。没办法,我到韩教授家去,正是吃饭的时间,老韩家奇热,不在,所以还是在图书馆的路上碰到老韩,老韩很客气,就写了张条子。我也顺利凑了两个学分。

   五是毕业时很多人在老韩办公室论文答辩,老韩一个个问去哪里工作,同学有去当公务员,有去报社的,老韩问一个记一个。当问到我时,其实我已决定不找工作,但说没有总不好意思,就随便说了个在去某中学教书,老韩“哦”了一声没记,就问下一个,我想老韩的意思一个中学教书是将来没什么用得着的,当时很多人都在,碰到小心眼的,还不活活气死。好在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

  学校的百年校庆已经举行,听留在学校读研的朋友说,老韩召集了很多学者,开了几次学术研讨会,想象着满面春风的韩教授,继续在长安城内踏踏实实做着学问。

  4、李院长的潇洒

   西北大学创立于1902年,是西北五省的第一所大学,文学院是这所百年老店的首院。全称文学与艺术传播学院,下辖中文系,艺术系,新闻系三个专业,共近千号人。我入学那会儿,李志慧先生正执掌文学院,称李院长,可谓如日中天。

   西北大学有个传统,每年新生入学,各院系都要在礼堂举行迎新晚会。西大人多礼堂小,不管多烂的晚会,都是座无虚席,也可见长安自古歌舞升平。

   我是在迎新晚会上见李院长风采。象所有的晚会一样,晚会的第一个节目是领导致辞。本来这是最不受欢迎的节目。但李院长却把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子震住了。李院长中等身材,气宇轩昂,致辞时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背得是大段大段的古诗,却又恰到好处。那次讲了20分钟,内容是忘却了,但还记得讲话最后作了首打油诗“泱泱文学院,学子最风流。”台下正是天南地北的风流少年,在古色古香的长安城,又听得李院长宏论,也不由得心潮澎湃,掌声雷动。

   这以后几年,文学院每有晚会,必有李院长致辞,也总见李院长即兴赋诗,我们听了也渐渐成习惯,但只听得其他院系学生啧啧赞叹,不愧是文学院。

   李院长治先秦两汉文学,给我上课已经是大四,他给我们本科生开的是《史记》研究和《庄子》研究。

   我可以说是心仪已久,李院长上课,不象一般中文系老师,风尘仆仆,而是每次都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上课前,李院长极客气,先说了一段对我们98汉文的赞扬,98汉文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接着就上他的研究。小子大胆枉论,李院长在《史记》和《庄子》上并无大的成果。但上他课实在是一种享受,《史记》的大气磅礴,《庄子》的汪洋恣肆,李院长上得是痛快淋漓。

   女生对李院长也是喜欢,说李院长说话有磁性,像赵忠祥。我个人认为李院长比赵忠祥更有风度,腹有诗书气自华,总结李院长是潇洒两字,一 人潇洒,二字潇洒,上课的板书是一笔一划,极漂亮,李院长还是长安城有名的书法家,一字千金。

   我上李院长更感兴趣的是他对人生的看法。行动学孔孟,思想效老庄。这是李院长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入世与出世,一直是萦绕在读书人心头。李院长是学人中的官人,也每每喜欢议论长安城中官事。有一次上课说到本校法律学院的院长去当西安高级人民法院副院长,那副院长这样言论,说自己在法律学院,一个人说了算。高院的院长连给他当研究生可能都不配,现在自己却去给他当手下。李院长也不无得意地说,我这个院长,也不允许有第二种声音。说完笑,我觉得李院长的可爱。以我这个书生的见识,那法律学院的院长其实是言不由衷,虚晃一枪,你想想看,没人逼你去高院当副院长,是你自己想去的。但为什么这样说呢?这就是一般知识分子的虚伪,明明想当官,又不好意思自己承认,另外,如果在高院混不下去了,也为自己留条后路。李院长也说到他的朋友,原是西安晚报副刊主任,干的好好的,本以为还能升,却没想到反而是连主任都下了,又碰上家里装修,正是盛年就离开人世。李院长的意思,就应该思想效老庄。

   但是没过多久,就听到李院长不再担任文学院院长的传闻。我看李院长在课堂上依然是谈笑风生,后来证实了传闻的真实性。李院长这样热衷于院长这个牌子,他一定很难过。我 后来在路上见李院长走路过分夸张的大步流星,知道他是学庄子的潇洒。

   一个月后,上最后一堂课,李院长抚摩着自己的《庄子》研究论稿,感慨道,我 是以自己的一生去重复别人的一生。

   我听了一阵凄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是中国古人的理想,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李院长浸淫古代文学几十年,他的理想又何尝只是寻章雕句的老书生呢?做学问毕竟是一项寂寞的事业。

   毕业前,请李院长给我写了两幅字,李院长很爽快地答应。现在两幅潇洒的字就挂在我的书房。

  5、乡党张孝评

  张孝评老师本无缘认识,由于他的学生赵小雷博士因事请假几个月,所以由他的老师来代课。

  对于他来讲课,我们是期待的,一是由于他是厚厚的《文学概论》的作者;二是人总是有新鲜感,想换个口味。

  张老师戴着眼镜,背着手,笑眯眯走进了教室。没想到第一堂课就把我们镇住了,他是坐着讲课的,本来文学理论是很抽象的东西,但他讲课却十分有感情,用佛教里的四个字“天花乱缀”来形容不为过。(现在这个词多为贬义,其实这个词本意上形容佛讲经的时候,天花也飘下来)。

  他忽然说,我的老乡贺子章的《回乡偶书》,然后用略带乡音的语调朗诵起诗歌,双手像演奏家一般上下抖动,记忆中还抽着烟,如云里雾里,朗诵完还一个不长的停顿,自己还陶醉在诗歌里。是大唐贺老先生触动了先生久违的乡愁?

  第一堂课下,他上得是酣畅淋漓,我听得是汗流浃背。似乎略有夸张,为什么呢,听不懂,总觉得有愧于老师讲得这样好,也有愧于这美好时光,这是一个勤奋学生的紧张。课间隙,他笑咪咪地问前排的同学,有浙江来的学生吗?马上有人告诉范兄与我。而且范兄跟他还是绍兴同乡,这样更进了一程,然后老师把他的地址告诉我们,叫我们有空去走走。

   我们抽了一个晚上,又叫了另一个绍兴的同学钟兄,就进了老师家的门。张教授的家在学校对面的老师宿舍,在五楼顶层,这是我第一次走进一个大学教授的家。楼道漆黑,房子很旧,小小的二房一厅,简单的几样家具,很干净,这是一个清贫的读书人家。我看到了老师家书房里的书,摆得整整齐齐,然后我们东南西北的聊。张老师是随和的,讲起了他的经历,他老家在绍兴的一个农村,有一句话七山二水一分田形容浙江,浙江其实是苦地方,人多地少,每个人只能分得几分地,他们那个不大的村,由于土地少,村民大多背井离乡,居然散布到100多个国家。他们家是读书种子,他的哥哥考上了北大,他自己理科成绩特别好,志向好像是报考核物理。但是由于家里成分的关系,好像迟迟不让高考,后来,又由于阴差阳错的关系,就考了西大,而且读了中文系,据说他哥哥很生气,第一年还不给他写信。但聪明人毕竟是聪明人,在哪个领域都能出成绩。比如著名的程千帆教授在文章中写道,他读书的时候化学特别好,后来读了国文系,他自己就说中国少了个化学家,多了个研究古典文学的专家。

   我们也东西拉家长,期间师母也在,看上去比张老师年轻多了,师母是个贤惠的人,偶然插几句话,我们聊得很愉快。

  第二次去张老师家是在西安九届城市运动会的时候,我们主动提出去张老师家看电视转播,张老师说好的。当时一起跟去的还有刑若兄。那次,我们第一次看到他大学毕业的儿子,正在吃饭,我们却吃了一惊,一碗饭,一碗青菜,看到我们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马上端走了。我们为打扰老师而感到不安。老师家,真像孔子赞叹颜回的“一瓢水,一箪食,回也不改其乐也。”

  那次正是中秋节,老师好拿出月饼招待我们,现在想想,我们这些学生也真是小气,到老师家,最起码买点水果,表达下敬意。看完电视,我们聊起了一些学人。我当时就有志于报考复旦大学研究生,因而比较关注。说起了复旦的吴中杰,他用了三个字评价:比较平。说起吴点评鲁迅书信的新书。张老师马上说出了书名,看来老师对于新书还是比较关注的。又说起了某某教授,说这个好。然后我看到他床头摆着一本《文艺理论研究》。看来,老师是不断关注同行的研究的。其间,阿若兄问起了怎么评价贾平凹。老师讲起了贾平凹的故乡,陕南如江南一般的美,然后讲起了地域对人的影响。

   大四的时候,有次在路上碰到张老师,他喜气洋洋地说,我搬到新区新房子了。新区跟老校区有段距离,有次我去新区的时候,也去张老师家坐了会,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老师的儿子也正式在西大物理系教书了,而且一边在工大读研。老师感慨地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书房。书房里还摆着一张小床,我为老师由衷地感到高兴。像张老师这样有水平的是应该有个舒适的环境。

   一晃离开长安已经距离写文章的时候6年了,感觉却恍如隔世。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入长安,去与老师聊聊天呢。

  安旗教授

   大一时在学校门口的天桥脚下一家书店看书,看到一本书名叫《我读李太白》,当时就喜欢这个书名,豪放中有自信。书的作者是安旗,名字很陌生但觉得新奇。

   不知不觉在中文系度过了几年,安旗教授的大名也由陌生变得熟悉。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而是培养做学问的,这是中文系的每一个老师对刚进校园的才子才女的一声棒喝。我在中文系混了几年,也渐渐发现了中文系的功用,读李白诗有意思,读评论李白诗歌的论文也有意思,而安旗教授就是当代研究李白的专家。

   带着梦想而来,带着失望而去的两位大诗人李白、杜甫都在长安城留下了不朽的诗篇。西大中文系也有两位最知名的教授,安旗教授研究李白,傅庚生教授研究杜甫,可惜傅教授早就不在人世了。

   总想着机会拜访安旗教授,在旧书店找到一本安旗教授的《李白传》,书是八十年代出的,写得是文才斐然,刚好我的论文就是关于李白的,就想趁此机会拜访。先给安旗教授打了个电话,我说,安教授在吗?我就是。没想到安旗教授是个老太太,我当然先客套几句,说刚刚拜读安教授的《李白传》,觉得写的很好。马上传来老太太的笑声,那是我的少作,我虽然这样大年纪了,但还是觉得少作。电话那端传来文言的谦辞,我只感觉自己像我打通时代的隧道,或者打电话给李白,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说不上来。

   老太太很客气叫我下午三点去她家,我约了同学吴兄一起去,吴兄健谈,冷场时总可以搭上话。

   西大老宿舍楼很暗也很旧,敲门,出来一个矮小的老太太,穿着南方乡村老太太的衣服,却很有精神。坐下,照例客套几句,吴兄说起他此次考上了山东大学研究生,正准备去读。老太太很爽朗地说,山大的萧涤飞可是我老师啊。说得很诚恳,感觉那态度是小学生说老师的自豪与热情。萧先生曾经在川大教过书,老太太也是川大毕业的,真有白头学生话老师的沧桑感。

   老太太问了我们学习情况后,不知怎么的主动跟我们聊起了克隆技术,她说,中国古代有个成语叫独驹无母。就是没有母亲的小马,以前怎么也解释不通,现在克隆技术一来,不就可以解释了吗?我们听了大笑。接着老太太又引了里面的话,一木之末,木,就是一块木头截,总是无穷尽,为了我们能听懂,她还特意到书房拿了把尺子做示范,她说这不就是现在的纳米技术,本来以为质子是最小单位,想不到还可以分啊。老太太自己笑得很开心。对于这样的发现,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但每当外国有新技术出来,总有中国人撰文说我们中国早在什么什么时候就有了,我向来是觉得中国人真可怜。但老太太不一样,研究李白,整天装在线装书里,还能了解当代的科技,真可以说是与时俱进。

   同老太太聊天,我们强烈感受到她对中国文化的热爱与使命感,这话说起来有点大,但如果你也在场,也会很深体会,老太太说起有一年去陕博参观青铜器,自己自费去看了三次,看一次流泪一次,我们中国人太伟大了,虽然自己不能改行去研究,但青铜器的精湛实在是令我们后人有自豪感。

  老太太在李白研究上最大的贡献是主持编写了《李白诗文系年》,讲起李白,老太太神采发扬,说李白的诗文系年,日本人走在我们前面,我们急啊,所以自己带领一班弟子就加倍的努力。

  问起老太太近况,老太太很动情地说在第三次修订,希望在死之前把书能写得自己满意。

   毕业后,在家乡的书店看到八十几岁的老太太新著《李白诗秘要》,2004又见人民文学出版社出了老太太的《李太白别传》。

   李白离开长安已经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后他梦想萦绕的长安城,有一位四川家乡的女学者沿着他的足迹,把毕生的精力研究他。李白如果地下有知,也是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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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小钱
     2022-09-02 22:35:07  回复该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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