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王怡：从孙大午案看民间融资窘境和金融垄断

　　从孙大午案看民间融资窘境和金融垄断

　　王怡

　　比来，出名民营企业家孙大午因涉嫌“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被拘捕。那案件引起诸多公共存眷，但并不是可被简单视为近期一系列富人涉功案件的延续。因为那位孙先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那位曾被列为“全国民营企业500强”的河北大午集团董事长，与那种被当下社会言论和某种公家印象推定为几城市不择手段、几城市有问题的“原始积累期间本钱家”的形象大相径庭。孙先生不单多年来锲而不舍办技校、建中学、收养孤儿，热心于本土社会的慈悲事业。他仍是一位稀有的学者型企业家。平常喜欢与学界人士对话，在三农问题、政治体系体例变革等诸方面识见非凡。被刑事拘留前，他曾将纪念学界前辈李慎之先生及关于中国汗青和时局的两篇文章寄给我，那两篇文章连同他受邀在北京大学等高校的演讲，在网上传播之后遭到了普遍的存眷。也给我留下极深的影响。孙先生醒心书斋，死力推崇“公允共和的轨制”和儒家精神的张扬，怀有本身独立高蹈的价值理想。因而被胡星斗先生称为中国更优秀的民营企业家。也因而在案发后，曾一度引起公家言论对他因言获功的推测。

　　民间融资的轨制窘境

　　从目前媒体披露的材料看，大午集团涉嫌的是“不法集资行为”，但“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的定性却可能是完全错误的。孙案是近年来一个典型的“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扩大化的例子。那种扩大化的背后根源，则是民间融资的轨制窘境，以及金融垄断因为民间融资行为而产生的危机。

　　我们设想，一个规模其实不庞大的民营企业，想要处理扩张的资金瓶颈，大致只要两条路。一条是从银行间接融资，那条路理论上是开着的，但理论中民企很难像国企一样从银行拿到贷款。另一条路是间接融资。因为绝大大都民企的企业形态是有限责任公司，而目前非国有的有限责任公司是不克不及发行公司债券的，发行企业债券那一分岔口几乎完全被堵死。股份有限公司的民企倒可能发行公司债券，理论上还能够申请发行股票。但天然人倡议设立股份公司上在目前仍遭到轨制的排挤。民企上市之难，又难于上彼苍。二板市场方案持久搁浅，使那一出路也比如是六合彩。同时，企业之间的拆借在垄断性的金融体系体例下也长短法的。还能剩下什么招呢？也就只能间接面向天然人停止借贷了。但那条路上又绵亘着一条大虫，叫做“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

　　那就是民间融资的轨制窘境和金融业的彻底垄断。好在张三向李四借钱仍是是合法的，但张三若是向一个不特定范畴的人群借钱，就立即不法，成为毁坏金融办理次序。在扩大化的“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下，小我借到20万，单元借到100万，就要坐牢。华山一条道，你只能向银行借。不借就只能求他。若是不设法子求银行，也不停止违法借贷，我们的轨制根本上没给中等规模的民企留下继续开展的余地。轨制所培养的场面是，除非你被既得势力集团“招安”，不然你休想继续做大。

　　三种功名的简单比力

　　关于“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除了法条表述和立案尺度外，至今没有详细的司法解释。而国务院《不法金融机构和不法金融营业活动取缔法子》里，有一个貌同实异的解释：“不法吸收公家存款，是指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出具凭证，许诺在必然期限内还本付息的活动”。恰是那一在刑事法令上没有丝毫效力的解释，成为近年来“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在司法理论中被扩大化的一个重要“根据”。

　　但那个解释就像说“人是有两只耳朵的动物”，把一些不相关的畜生也放进来了。“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出具凭证，许诺在必然期限内还本付息”那一行为特征，至少能够包罗三种行为，一长短法集资，二是私行发行股票、公司债券，三长短法吸收公家存款。别离对应三种与之相关的功名。大午集团的行为属于“不法集资”，那和“不法吸收公家存款”是纷歧样的。1993年始，我国起头冲击和避免单元为本身开展而不法集资的行为，但从未将那种行为列为立功。因为良多单元的集资行为是出自现实的资金需求，虽然在集资体例上违法了，但资金运行优良，也并未对集资对象形成危险，那么其社会危害性是很轻细的。所以与“不法集资”的违法行为相对应的功名是“诈骗集资功”。即只要以诈骗手段停止不法集资，才可能构成立功。

　　事实上，即使在国务院《不法金融机构和不法金融营业活动取缔法子》里，也将“不法集资”与“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加以了区别。《法子》将不法金融活动分为三种，前两种就是“不法吸收公家存款或者变相吸收公家存款”和“未经依法批准，以任何名义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停止的不法集资”。那显示出“向社会不特定对象吸收资金”的行为特征其实是两者的配合点，但不法集本钱量上是一种违法的借贷关系，除非涉及欺诈，不然不构成立功。而不法吸收公家存款，素质上是一种以不法金融机构的身份处置贸易银行营业的行为。那种行为与借贷关系的不同一是随存随取，二是吸款放款。贸易银行的吸放款营业因为对公家利益暗藏着极大的隐患，因而遭到较严酷的风险控造，好比要求自有本钱金的相对雄厚、实行存款筹办金轨制等等。若是通俗企业在缺乏那些轨制保障的情况下，不法面向公家处置上述营业，同时往往以较高利率来吸引储户，那种行为将具有较高的社会危害性。那恰是将“不法吸收（或变相吸收）公家存款”列为立功的原因。

　　孙大午的公司面向职工和附近村民通过按期借贷停止集资，用于企业本身开展。那个根本事实若是成立，其性量就是应受行政惩罚的不法集资行为，而和“不法吸收公家存款”的功名完全无关。虽然那一行为有着上述民间融资窘境的可理解的布景，也在目前的民企开展中是一种较遍及的现象。

　　大午集团的集资，也能够理解为不具有发行公司债券资格的企业不法或变相发行公司债券的行为。那就可能涉及“私行发行公司债券功”。但一般性不法集资与“发行公司债券”仍是有区此外，好比能否接纳了公司债券的外不雅、发行法式等形式上的特征。并且“私行发行公司债券”素质上也是一种不法借贷，而非处置贸易银行营业。它的危害性也比“不法吸收公家存款”的行为要小。所以刑法上除数额庞大外，还要求“后果严峻”才气构成那项立功，量刑上也比前者轻细一半。但大午集团并没有对参与集资者形成严峻的后果。据媒体报导，很多借钱给大午集团的村民和职工还公开为孙大午先生喊冤。

　　“诈骗集资功”和“私行发行公司债券功”都不克不及成立。想要把孙先生入功，就只能朝“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里面按了。

　　金融垄断集团的危机

　　事实上，我查阅了十数起近年媒体报导的“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案例，发现那一功名的扩大化已是极遍及的现象。一些处所（次要是内陆省份）的司法理论几乎完全根据上述国务院《法子》中的定义，把无法定“集资诈骗功”和“私行发行公司债券功”的不法借贷行为都放进那个功里。许多个案底子不考虑集资是以放款为目标仍是为处理企业本身开展需求。不考虑能否存取自在、能否形成损害后果、能否具有侵犯、诈骗的成心等特征，完全抹煞“不法吸收公家存款”与其他两种吸收公家资金行为的素质不同。抹煞贸易银行营业与民间借贷行为之间的不同。那一扩大化的倾向与入世后突破金融垄断、民间金融逐渐合法化的趋向完全各走各路，以至比90年代初的司法尺度还要守旧和苛刻。

　　像大午集团如许胜利的民营企业，对河北徐水县本地经济应该具有十足的益处。若是它的不法集资行为又并未对集资户产生利益损害的后果，通过“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的扩大化去冲击摧毁那个集团的动机到底在哪里呢？事实上在沿海，一些处所政府以至起头默许和放纵如许的民间融资活动。排除因言获功的非经济因素外，我们独一可以看到的动机是来自金融垄断集团。在数起类似案例中，都能发现一个被认定为危害金融办理次序“后果”的类似事实，即“不法集资”行为使本地金融机构的存放款营业遭受丧失。关于孙大午案件的报导中，“大午集团所在地附近的几个营业网点几乎吸收不到存款”是一个被着重衬着的情节。本年7月8日审结的湖北潜江不法吸收公家存款案，本地的城市信誉社因为吸收不到足够存款而不克不及付出储户取款需求，“由此引发储户恐慌”，也是该案“情节严峻”的重要证据。

　　我们看到，“不法吸收公家存款功”似乎有了另一种解释，就长短法吸收公家本来会存到银行去的存款的简称。“存款”的意思是那些钱若是不是因为不法集资就应该成为银行的存款。你固然没有对你的集资户形成丧失，但必需对银行因为生意被抢而形成的它的丧失及其储户的“恐慌”负责。那是种很蛮横的逻辑。所谓危害不是对不法集资行为所涉及的公家的利益，而是对金融机构的垄断利益构成了危害。那就把损害金融垄断者的利润和危害金融办理次序混为一谈。

　　继续维持民营企业的融资窘境，只对金融业的垄断者是有利的。民间借贷和融资活动的鼓起已起头对金融体系体例的垄断利益产生了威胁，民间借贷体例和间接融资手段的利率高于存款利率会吸引公家，低于贷款利率则吸引了企业。那都对银行垄断利益构成强有力的合作。孙案给我们的启迪是，在目前民间借贷和融资活动争取合法化的过程中，要出格避免金融垄断集团及其撑持者因为政治博弈才能的悬殊，影响处所政府滥用刑事手段，去打压民营企业仅仅属于行政违法的集资行为。

　　2003-7-16

　　本文删省颁发于《东方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