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笔]口头禅

　　　　搜集可能是人的怪癖，世界上总有些人喜好搞点搜集。集邮、集书、集画，人们已然熟知，熟知到人们都不认为是怪癖。出此之外，还有搜集石头、钱币、烟盒、火柴盒等等物什者。魏晋时还有一位名流阮铖喜好搜集鞋子，还发出过“一生能着几屐”的感慨。可说世界之大，几乎是“无集不有” 。

　　　　我那人素性懒惰，又不善运营，固然也想在有生之年搞点搜集，但自知关于那些其实的事物很难耐久，遂将搜集的对象局限在那些虚幻的事物上。盖因生平极喜闲聊，于闲聊中发现人们说话时常挂在口中的口头禅极有意思，便起头留神搜集起来。

　　　　颠末搜集研究，觉察口头禅与人们处置的职业有很大关系。好比僧人，他的口头禅是“阿弥陀佛”，牧师的口头禅是“天主”，医生的口头禅是“病菌”，跑码头者常说“兄弟捧捧场”，做生意者常说“划不划算”，而当官者的口头禅则往往是“研究研究”。

　　　　差人呢？他们也有口头禅，那仍是在我统一位差人先生打麻将时得知的。坐在我下首那位差人先生想吃我的牌，老对我说：“兄弟通融通融”，想必那“通融通融”就是那位差人先生的口头禅无疑了。

　　　　除此之外，我还觉察，口头禅与人们的处世立场和处世办法也有很大关系。好比马大哈的口头禅凡是是“差不多”，好好先生的口头禅是“好！好！”，对现状持思疑立场的人往往是说：“那世道，说不清！”看破尘凡的人则老是说：“假的，什么都是假的！”而另一些带有情感的老苍生却说：“没他妈个事理。”

　　　　颠末那一搜集，自认为仍是比力全面，正筹办著文，却不意昨日搭船渡河偶遇一疯子，才发现本身的搜集其实不全面，竟然忽略了地球上另一群体——疯子。那其实是我思惟上的问题，认为既为疯子肯定乱说八道，不成能有什么惊世骇俗之言。可昨日船上与疯子一遇，才知大错特错，他们不单有并且我自认为还很出色。

　　　　渡河是常有的事，碰见疯子也是常有的事，不外此日都有点出格。中学的学生要渡船到河对面镇上看包场片子，人多船便搁了浅。船员们忙于撬船，来不及收过河钱。那便引来一个中年须眉的议论：“那世界硬还怪事多，没有过河钱他逮倒要，有了过河钱他又不要。”

　　　　寻声望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中年须眉，大约四十多岁，一个地道的农人容貌，边说还边理动手里的过河钱，眼睛环顾四周，想晓得有没有人对他说的话感兴趣。见我盯着他，他的两眼显出兴奋的光辉，继续启齿说道：“同志，说实话，那世界硬还怪事多。我今天要去河南，身上还没路费钱。今天我去乡政府借钱，乡长是我同窗，他硬是不借。我把乡政府那块牌子扛起就跑，那帮狗腿子跟着就逃，乡长还打了老子一耳光。”

　　　　船上的学生捧腹大笑，我心里判断又碰见了疯子，只是那个疯子有点出格，他能说，并且说话还有些层次。学生见面前有一个活宝，便围着问开了。有学生问他，乡长打了他耳光后他怎么办，他说：“乡长打老子，老子眼都没有闭，老子硬是顶起了的。”

　　　　有学生又问他去太原干什么，他说：“我女儿在太原，那几年穷跑过去的。走女儿那儿去该不犯法吧！那世界硬还怪事多，莫非没钱就禁绝我去女儿家。非分特别说来，那铁路我修过，人民铁路人民修，人民铁路人民坐。没有钱，我一样要去太原。那世界硬还怪事多，去年我去女儿家，五块钱就赶了过去，后来我女儿给了我一百块钱，还差点赶不回家，你们说怪仍是不怪？”

　　　　从他后来的絮叨中才晓得，花五元钱那次是混车票到了太原，被列车员逮住后被罚扫了几天车厢了事。渡船靠了岸，疯子的故事不能不停行，许多学生起头反复他那句口头禅——“那世道怪事多！”

　　　　有了过河钱他不要，没有过河钱他逮到要；五元钱从家里赶到太原，而一百元钱差点赶不回家。确实，在疯子看来，那是个倒置的世界。